正文  第三十九章你是我的英雄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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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家山穀主宅,那間設備堪比頂尖醫院的醫療室內,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江青山被緊急安置在無菌病床上,臉色灰敗,氣息微弱。
    易祁幾乎是揪著徐老的衣領,將他拖拽進來,眼睛赤紅:“老頭,快,快看看我哥!”
    徐老被他扯得踉蹌,雪白的胡子都亂了,隻能連連答應:“唉,唉,阿祁你別急,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醫療室裏的儀器嘀嘀作響,屏幕上跳動著令人心驚的數據。
    徐老蒼老但穩定的手迅速為江青山處理了肩背的槍傷,子彈取出的過程還算順利,但當他開始檢測那根毒針和江青山體內原本被壓製的舊毒時,布滿皺紋的臉色越來越沉。
    良久,他摘下老花鏡,深深歎了口氣,看向一旁緊張得幾乎要暴起的易祁,聲音幹澀:“阿祁……情況不妙。”
    “什麼意思?”易祁的聲音繃得像要斷裂的鋼絲。
    “那股被壓製了多年的奇毒……像是被這根新毒針的某種成分給激活了,或者說,兩者產生了某種未知的劇烈反應。”
    徐老指著儀器上幾條瘋狂跳動的曲線,語氣沉重,“舊毒的閥門……被強行打開了。毒素正在他體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擴散、增生……我們原來的抑製劑,效果微乎其微。”
    易祁的心直直沉入冰窟:“那……那怎麼辦?換藥!加大劑量,你之前不是說在研究新方子嗎?!”
    徐老緩緩搖頭,眼中是沉重的無力:“新方子……還在試驗階段,遠水解不了近渴。現在這情況……太猛了。”
    他頓了頓,迎著易祁幾乎要殺人的目光,艱難地吐出那個殘酷的判決,“如果……如果按照這個擴散速度,不出意外的話,江家主他……最多……隻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
    “不可能!”易祁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金屬器械台上,發出巨大的悶響,手背瞬間皮開肉綻。
    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死死瞪著徐老,“你再想辦法,一定有辦法!我不管你用什麼!傾盡易家所有資源!必須把他救回來!”
    徐老看著他狀若瘋魔的樣子,歎了口氣:“現在能做的,隻有用更強力的、但副作用也更大的綜合藥劑,強行將毒素擴散的速度再拖慢一些,爭取一點時間……但也隻是拖慢,無法逆轉。而且,這個過程會很痛苦,江家主能不能清醒過來,什麼時候能醒,都……”
    “用,不管什麼副作用!先保住命再說!”易祁嘶吼著打斷他。
    接下來的一天一夜,醫療室裏燈火通明,徐老帶領著醫療團隊竭盡全力,各種珍貴的藥材和尖端醫療手段輪番上陣。
    易祁一步不離地守在門外,像一尊沉默而焦躁的石像,眼底布滿了紅血絲。
    經過整整一天的折騰,江青山的性命體征終於勉強穩定在了一個極其脆弱但暫時沒有繼續惡化的水平線上,隻是依舊深度昏迷,麵色蒼白如紙,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殘燭。
    安念在得知診斷結果的第一時間就趕來了,她同樣震驚而悲痛,但看到易祁那副瀕臨崩潰的樣子,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語的安慰都是蒼白的。
    她隻是默默處理好外麵戰場的後續,安排好犧牲者的撫恤和山穀的警戒,然後,她發現,易祁不見了。
    她沒有費力去找。因為她知道他會去哪裏。
    易家後山,有一處與秦妗墓地截然不同的所在。那是一座巨大的、樸素的黑色石碑,上麵密密麻麻刻滿了名字。這些名字,是易家百年來,所有在任務中犧牲的保鏢、暗衛、“白子”和“黑子”。
    這裏沒有華麗的裝飾,隻有肅穆與沉重。易祁的爺爺當年說過:“總要有人記得他們。”
    於是便有了這座無言的紀念碑。
    小時候,每當易祁闖了禍被訓斥,或是訓練受了委屈,又或者隻是單純心情低落,他總會偷偷跑到這裏,對著這些沉默的名字發呆,仿佛能從那些逝去的英魂身上汲取某種力量,或是尋找某種慰藉。
    易祁像一尊驟然失去所有支撐的泥塑,頹然地坐在冰冷堅硬的石碑基座上。
    晨霧還未完全散去,凝結的露水浸濕了他的頭發和單薄的衣衫,他卻渾然不覺。往日裏那總帶著三分戲謔、七分不羈的臉龐,此刻隻剩下被重創後的灰敗與空洞,眼下一片青黑,下巴冒出胡茬,整個人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
    安念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邊,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站著。她身上還帶著山穀清晨的微涼氣息,卻奇異地讓易祁那顆在絕望深淵中沉浮的心,找到了一絲可以停靠的彼岸。
    易祁沒有抬頭,身體卻幾不可察地朝著她的方向微微傾斜,最終,將額頭抵在了她身側,聲音悶悶地從喉嚨裏擠出來,破碎而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和自我厭棄:
    “老婆……我是不是……很沒用?”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顫抖著,仿佛承載著無法承受的重量:
    “我是不是……就是個廢物?”
    他一條條數落著自己的“罪過”,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刀子在割自己的心:
    “我保護不了兄弟們……他們就在我眼前……”
    “我也保護不了妗姐……眼睜睜看著她……”
    “現在……連哥……我都保護不好……他就在我眼前倒下……我卻……”
    他哽咽得說不下去,將臉更深地埋進安念的腰側,肩膀難以抑製地顫抖起來。
    這個在訓練場上能讓最桀驁的子弟膽寒、在外界眼中神秘狠厲的易家家主,此刻脆弱得像個弄丟了最珍貴寶物、又發現自己無能為力的孩子。
    巨大的自責、悲痛以及對未來的恐懼,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安念垂眸看著他,伸出手,動作並不溫柔,甚至帶著點訓練場上習慣性的力道,捧住易祁的臉,強迫他將頭抬起來,直視自己。
    她的指尖能感覺到他臉頰的冰涼和微微的顫抖。
    “不是的。”安念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堅定,如同磐石,一個字一個字地砸進易祁混亂的心湖,“在我這裏,你從來不是廢物。”
    她看著他那雙布滿血絲、寫滿痛苦和自我懷疑的眼睛,繼續說道,語氣是陳述事實般的平靜,卻帶著斬斷所有猶豫的力量:
    “你是我的英雄。”
    “一直都是。”
    這句話,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一點星火,微弱,卻足以指明方向。
    它無關乎他是否真的“保護”住了每一個人,而在於他為此傾盡全力的姿態和那份沉重的責任之心,在她眼中,便是英雄的模樣。
    安念頓了頓,雙手微微用力,仿佛要將自己的堅定和力量傳遞給他:
    “精神點,易祁。”
    她叫了他的全名,帶著一種屬於伴侶的、不容置疑的督促。
    然後,她提醒他眼下最緊迫、也是最能將他從自毀情緒中拉出來的現實:
    “安安還在等你。”
    “陽陽……也還在外麵,下落不明。”
    “哥倒下了,現在,易家和江家,都需要你站起來。”
    她的話像一盆冰水,帶著刺骨的清醒,澆在易祁被情緒炙烤的頭腦上。
    是啊,現在還不是崩潰的時候。
    哥命懸一線,陽陽生死未卜,易家剛經曆血戰,犧牲者的身後事需要安排,山穀的防禦需要加強,外部的敵人還在虎視眈眈……樁樁件件,都容不得他此刻在這裏自怨自艾。
    易祁的呼吸漸漸從紊亂變得粗重,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雖然疲憊與傷痛依然深重,但那份瀕臨渙散的焦距,被強行拉了回來。他反手握住安念捧著自己臉的手,那隻手溫暖而穩定,給了他重新站穩的力量。
    他緩緩地、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重新挺直,盡管依舊帶著沉重的傷痕。
    他看向墓碑上那些新刻的、還仿佛帶著血氣的名字,又望向醫療室的方向,最後,目光投向了山穀之外,那片江之陽失蹤的茫茫山野。
    “你說的對。”易祁的聲音依然沙啞,卻不再破碎,而是帶上了一種破釜沉舟的冷硬,“現在不是倒下的時候。”
    他轉身,麵對著那座巨大的墓碑,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草木清冷和未散盡硝煙味的空氣。
    “兄弟們,對不住,暫時沒法好好陪你們。”
    他低聲道,像是在對墓碑上那些名字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立誓。
    “等我,把該做的事情做完,把該保護的人找回來、安頓好……再來跟你們謝罪,跟你們……喝酒。”
    說完,他不再停留,牽起安念的手,握得很緊。
    “走,老婆。”他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那種,帶著狠勁的果斷,盡管底色依舊沉重。
    “回去。安排人手,搜尋陽陽和原許。聯係我們在外所有的眼線和渠道,挖地三尺,也要把雜碎揪出來!還有哥那邊……徐老頭必須給我拿出方案,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
    他的步伐重新變得沉穩有力,背影在漸亮的晨光中,重新凝聚起一家之主、一方梟雄應有的氣勢。悲痛與自責被深深壓入心底,轉化為更加灼熱的怒火與更加冷靜的決心。
    戰鬥遠未結束,而他將背負著逝者的期望與生者的責任,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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