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呼吸逐漸平穩時，門被推開，江之旭走了進來看了看睡著的弟弟。
    剛剛在樓下餐廳裏，在那段關於畫作和秦妗的沉重對話之後，江山海與江之旭又簡短地交換了一些關於目前家族旁係勢力動向的信息。
    江之旭雖然剛回國，但對情況的掌握卻相當精準，提出的幾個觀察點也讓江山海微微頷首。
    “你心裏有數就好。”江山海最後說道，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沉穩，“剛回來，也累了，先去休息吧。陽陽那邊……”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眼神裏傳遞的意思很明顯。
    江之旭點頭：“我知道，父親。我去看看他。”
    他起身離開餐廳，步伐沉穩地走上二樓。走廊裏鋪著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腳步聲。
    他來到弟弟的臥室門口，抬起手，正準備像往常一樣敲門而入，卻敏銳地聽到了門縫裏傳出的、極其細微的、壓抑著的啜泣聲。
    他的手，就那樣懸在了半空中。
    那哭聲，像一根細細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剛剛在父親麵前維持的冷靜外殼。
    他幾乎能想象出弟弟此刻的樣子——一定是縮成一團，像隻受傷的小獸，獨自舔舐著外人無法看見的傷口。
    他沒有立刻推門，也沒有離開。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外，如同一尊沉默的守護神，背靠著冰涼的牆壁，微微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門內，弟弟那絮絮叨叨的、帶著哭腔的低語，斷斷續續地傳入他的耳中。
    他聽到弟弟興奮地提到他回來了，提到了那幅畫，提到了畢業和季秋白……
    也聽到了弟弟最後那無法抑製的、充滿了無盡思念的哭泣，和那句破碎的“媽媽，我真的好想你”。
    每一個字，都像錐子一樣擊打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陽陽想念秦姨，他一直……知道。
    但他沒想到，這份思念是如此深沉，如此刻骨，即使在今天這樣本該充滿喜悅的日子裏，也會因為一幅與母親興趣相關的畫，而徹底爆發出來。
    他心疼，心疼弟弟的懂事和隱忍，也心疼他必須承受這份過早失去母親的傷痛。
    他一直等到門內的哭聲徹底平息，隻剩下平穩悠長的呼吸聲後，又靜靜地等待了幾分鍾，確認弟弟真的睡著了，才極其輕微地、緩緩地擰動了門把手，推開一條縫隙。
    柔和的燈光下，他看到弟弟果然趴在書桌邊睡著了，側臉壓著手臂，眼角和臉頰還帶著清晰的淚痕。
    桌麵上，那張來自向日葵花田的照片，正靜靜地“凝望”著沉沉睡去的兒子，和旁邊那個尚未拆封的禮物。
    江之旭的腳步輕得幾乎沒有聲音。
    他走到書桌邊，先是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照片上笑容明媚的繼母，那張臉，與他記憶中溫柔重疊，帶來一陣不可言說的酸楚。
    他俯下身，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小心翼翼地調整了一下弟弟的姿勢，讓他能睡得更舒服些，避免壓麻手臂。然後，他拿起一旁搭著的薄毯，輕輕地蓋在弟弟身上。
    做完這一切，他並沒有立刻離開。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張照片上，看著秦妗那永遠定格在最美年華的笑容。
    沉默在房間裏彌漫。窗外，月色清冷。
    許久，江之旭微微俯身，靠近那張照片，用隻有他自己和照片中人能聽見的、極輕極鄭重的聲音，許下了一個跨越了時間的承諾：
    “秦姨，放心。”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如同立誓。
    “我會護著他的。”
    “永遠。”
    這句話，輕飄飄地融入了臥室溫暖的空氣中，承載著一個他對弟弟全部的愛與責任。
    他最後看了一眼沉睡的弟弟，替他掖了掖毯子角，這才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將這一室的寧靜與思念，留給了夢裏的人。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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