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秦妗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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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飯,江之陽幾乎是抱著那個裝著畫作的禮盒,像隻被快樂充滿了的小狗,腳步輕快地飛奔回了自己的臥室,連背影都洋溢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細細品味那份夢想成真的眩暈感,以及其中蘊含的哥哥沉甸甸的、跨越重洋的心意。
    餐廳裏,瞬間安靜下來,方才的溫馨喧鬧如同潮水般退去,隻留下一種近乎凝滯的寂靜,以及相對無言的父子二人。
    訓練有素的傭人悄無聲息地進來,利落地撤走了餐桌上殘留的碗碟,細心擦拭光潔的桌麵,隨後奉上兩杯剛剛沏好的、氤氳著熱氣的上等清茶。
    茶葉在杯中緩緩舒展,散發出清冽悠長的香氣,但卻難以消除氛圍中的尷尬。
    江青山端坐在主位,沒有立刻去碰那杯茶。他深邃如古井的目光穿透嫋嫋升騰的白氣,落在對麵長子那張年輕卻已沉澱出遠超年齡沉穩的臉上。
    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使得他慣常的威嚴中,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他終於伸出手,指節分明的大手穩穩地端起那盞精致的瓷杯,湊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醇厚微澀的茶湯滑過喉嚨,卻似乎化不開他語氣中那一絲混合著感慨、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的複雜情緒。
    “那幅畫……”他開口,聲音低沉,在過分安靜的餐廳裏顯得格外清晰,每個字都仿佛帶著重量,“傑妮芙的,《黎明》。”他準確地說出了畫作的名字和作者,顯示了他並非對藝術一無所知,或者說,
    他對小兒子關注的事物,有著超乎尋常的了解。
    “是她的早期作品,筆觸還帶著點未加雕琢的野性,市場價值不算她最頂尖的,但……意境獨特。”
    他頓了頓,像是回憶著什麼,目光略微放空了一瞬,才繼續道,“上次出現,是在倫敦的小型拍賣會。”
    他的話語在這裏做了一個明顯的停頓,銳利如鷹隼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江之旭臉上,帶著長年混跡商場特有的審慎與洞察:“那家拍賣場,圈子外的人或許沒聽過,場子也確實不算大……”
    “但正因如此,能拿到他們邀請函進去的,都不是簡單人物,非富即貴,更講究底蘊和人脈。想要從那些人手裏,精準地拍下這幅特定的畫……”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未盡之語已經足夠明顯——這背後,絕非僅僅是金錢能夠解決的。
    為了江之陽隨口一句喜好如此大動幹戈,動用可能頗為珍貴的人情關係,在他這位以家族利益和效率為優先考量的父親看來,或許有些過於縱容,甚至是不必要的奢侈。
    江之旭安靜地聽著,臉上並沒有什麼因父親洞察內情而顯出的得意或局促,甚至連一絲波瀾都很難捕捉到。
    他隻是微微垂眸,看著自己麵前那杯清茶中緩緩舒展的葉片,唇角繼而牽起一個極淡卻無比真實的溫和弧度。
    那笑容裏,沒有一絲絲雜念,隻有一種純粹的、隻為弟弟的喜悅而感到滿足的澄澈。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壁,仿佛那上麵鐫刻著某種能讓他心安的紋路。
    “還好。”他終於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過程是有點周折。托了幾層關係,輾轉聯係上一位有門路的收藏家朋友,又正好趕上那位朋友與拍賣行的董事有些交情。”
    他輕描淡寫地將可能存在的激烈競價、複雜的人情往來、以及為此付出的不菲代價,全都濃縮在了“有點周折”這四個字裏。
    “總算,運氣不錯,在落槌前一刻,拿到了。”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地迎上父親的審視,語氣堅定而坦然,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珍視。
    “但,陽陽喜歡。他看到畫時眼睛裏的光,您也看到了。隻要他喜歡,這一切就都值得。”
    他的理由如此簡單,純粹,卻又如此具有說服力,仿佛為了弟弟那個瞬間的燦爛笑容,再複雜的周折、再珍貴的人情,都可以輕易抵消。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凝滯了,隻有茶杯邊緣的熱氣還在固執地向上攀爬。
    江青山定定地看著兒子,眼神深處翻湧著更為複雜的情緒。
    有對長子能力的認可,有對他如此珍視弟弟的動容,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作為父親卻未能如此細致體察小兒子的歉然。
    就在這片沉默即將變得沉重時,江之旭用一種仿佛陷入了遙遠回憶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與懷念的語氣,輕聲補充了一句,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塵封往事的閘門:
    “而且……爸,您不覺得嗎?秦姨以前,不也很喜歡畫畫嗎?她尤其偏愛畫這類題材……這種在生生不息,希望無限的畫。”
    他所說的秦姨是指秦妗,這句話,像看似平靜湖麵的被攪動掀起了陣陣漣漪,瞬間在父子二人看似堅固的心防上,炸開了巨大的缺口。
    那些被歲月層層覆蓋、刻意遺忘的悲傷、溫暖、愧疚與思念,如同黑色的潮水,洶湧地漫上心頭,幾乎要將人淹沒。
    秦妗,那是江青山心中一道永不結痂的傷口,是他午夜夢回時輾轉反側的白月光,也是江之陽記憶深處模糊卻無比溫暖的母親影子。
    而對於江之旭而言,秦妗是他的繼母,卻給了他近乎親生母親的、短暫卻刻骨銘心的溫暖,是他冰冷童年裏一抹最柔和的亮色。
    往事如煙,卻又清晰得刺眼。
    當年,江青山與江之旭的親生母親,是典型的豪門聯姻,兩個龐大的家族為了利益最大化而結合,毫無感情基礎可言。
    那位出身高貴的夫人體弱多病,在生下江之旭不久後,便如同凋零的玫瑰,匆匆離世,隻留下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和一個名義上的丈夫。
    江青山彼時正值壯年,手握權柄,卻並未續弦,或許是忙於開拓商業版圖,或許是對情感已然失望,直到數年後,在一次偶然的商業合作中,他遇見了如同從江南水墨畫中走出的女子——秦妗。
    她並非出身顯赫,隻是一名小有名氣的業餘畫家,身上帶著藝術工作者特有的恬淡與靈秀,眼神清澈得像山澗溪流,笑容溫婉得能融化堅冰。
    她與江青山見過的所有名媛閨秀、職場精英都不同,像一陣清新的風,吹進了他壁壘森嚴、充滿算計的世界。他們突破了重重阻礙,最終走到一起。
    秦妗嫁入規矩森嚴、關係複雜的江家,沒有一絲怯懦或算計,她以最大的善意和溫柔,對待身邊的一切,尤其是對那個年僅三歲、失去生母、性格已初見孤僻端倪的江之旭。
    她會在陽光好的午後,支起畫架,在花園裏教他辨認顏色,告訴他,藍色代表的不是隻有大海,還有畫家心裏的寂寞;綠色不隻是草地,還有生生不息的活力與希望。
    她會握著他小小的手,帶著他一筆一畫地塗抹,不在乎畫得像不像,隻在乎他是否開心。
    她會在他生病時整夜守在床邊,輕柔地哼著不成調的搖籃曲;會在他因為家族訓練辛苦而偷偷哭泣時,用手帕輕輕擦去他的眼淚,告訴他“小旭已經很棒了”。
    她毫無保留地給予他母愛,細致入微,潤物無聲,一點點融化了他因過早失去而生出的硬殼,填補了他內心關於“母親”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白。
    後來,他們有了愛情的結晶——江之陽。那個有著和母親一樣柔軟黑發、清澈大眼睛的男孩的降生,為江家大宅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圓滿與歡笑聲。
    那幾年,是這座深宅大院少有的、充滿了陽光、色彩與溫暖的黃金時代。
    秦妗常常抱著咿呀學語的小之陽,指著自己的畫作,柔聲講述著畫裏的故事,而小小的江之旭則會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母親和弟弟,覺得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場精心編織的、不願醒來的瑰麗夢境。
    然而,夢,越是美好,破碎時便越是殘忍。
    在江之陽三歲那年,家族內部那些一直被江青山鐵腕壓製、看似安分的旁係勢力,因利益分配不均和對未來權力的覬覦,開始蠢蠢欲動。
    貪婪和野心讓他們鋌而走險。
    他們精心策劃,收買並嚴重威脅了江青山最為信任的專職司機,製造了一場看似意外、實則目標明確的慘烈車禍。
    目的,就是要一舉除掉作為家族頂梁柱的江青山,以及那個可能在未來會影響權力格局、支持嫡係的秦妗。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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