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掃過行政樓三樓那扇亮起的窗，陳鋒踩下油門，沒再回頭。
    他把車停在支隊後巷，步行穿過兩條街，在便利店買了瓶水，繞了三個路口才進網安支隊的地下通道。手機一直關著，證物袋貼身收著，指紋印的油紙包沒動過。
    周明已經在等。屏幕上的數據流停了，隻剩右下角一個閃爍的小點。
    “你發來的圖，我拆解過了。”他聲音壓得很低，“三條資金線，最後都指向同一個離岸賬戶。我反向追蹤了七層殼公司，注冊地在開曼，法人簽名是掃描件，但筆跡動態分析匹配——確實是劉建民的手寫習慣。”
    陳鋒點頭：“財務科中轉節點呢？”
    “今天早上六點四十三分，有人從王振海辦公室IP調取了港口集團近三年的采購審批清單。十分鍾內刪除了七條記錄，其中包括一台設備——**液壓切割機**，型號HJ-9000，用於金屬構件拆解。”
    “什麼時候買的？”
    “第一台，三年前，濱海建材名下。第二台，一年半前，遠洋運輸。第三台……”周明敲了兩下鍵盤，“**就在第三起碎屍案前四十八小時，由港口集團張建國辦公室簽批，供應商是境外公司，貨到付款。**”
    陳鋒盯著屏幕上的采購編號，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一下。
    “趙大川那邊準備好了。”
    淩晨兩點十七分，五輛無牌車停在港口集團外圍。風很大，吹得鐵皮圍擋嘩嘩響。主樓入口的門禁紅燈亮著，攝像頭緩慢轉動。
    周明坐在後車裏，耳機貼耳，手指在筆記本上快速敲擊。三十秒後，他低聲說：“權限模擬成功，通道開放，**四十秒**。”
    陳鋒揮手，趙大川帶人從地下通風井鑽出，貼牆移動。監控盲區隻有七米，他們低身衝刺，進入B區側門。
    張建國辦公室在七樓東角，門是雙鎖結構，外層電子，內層機械。趙大川從工具包裏取出信號幹擾器，貼在讀卡器背麵。周明遠程注入一段偽造的巡檢指令，門禁綠燈閃了一下。
    門開了。
    辦公室沒人。窗簾拉著，空氣裏有股機油味。
    趙大川打開便攜燈，掃了一圈。桌麵上幹淨，抽屜空著，保險櫃麵板黑著，顯示“遠程鎖定”。
    “有人來過。”他說。
    陳鋒沒說話，走到書櫃前。實木櫃體，擺著幾本港口管理條例和年度報告。他伸手推了推底部，發現右側比左側高出半毫米。
    趙大川蹲下，用檢測儀掃了掃，金屬反應集中在右下角。他掏出薄片刀，沿著縫隙撬開。
    夾層裏躺著一份文件，用牛皮紙袋包著，沒封口。
    他抽出來，是一份采購合同副本。封麵寫著：**港口集團設備引進項目**，供應商：**德國萊恩機械**，設備名稱：**HJ-9000型液壓切割機**。
    簽約日期：**2023年10月14日**。
    陳鋒翻開附件清單，手指停在一條記錄上。
    “運輸時間：10月13日，貨櫃編號GH-7742，從保稅區入港，直接運往集團維修車間。”
    他抬頭：“第三起碎屍案，死者被發現是10月15日淩晨。”
    趙大川低聲說：“差四十六小時。”
    合同末頁，簽字欄寫著“張建國”，但審批人一欄是打印體：**王浩**。
    “他代簽的。”陳鋒把合同遞給趙大川，“拍照，封存。”
    林悅這時提著檢測箱進來。她沒說話，先用輻射儀掃了整個房間。數值正常。然後她走向牆角那台切割機——設備還沒拆封，塑料膜完好，手柄上貼著“待驗”標簽。
    她剪下手柄外層膠帶，用棉簽蘸取內部縫隙的油漬，放進質譜儀。
    三十秒後，儀器發出短促提示音。
    林悅盯著屏幕，眉頭慢慢皺緊。
    “銫-137。”她抬頭，“濃度不高，但有長期附著特征。和第四名死者牙齒裏的，還有……”她頓了一下，“**老周警服袖口的，是同一來源。**”
    陳鋒走過去，看著那台切割機。塑料膜下的金屬機身泛著冷光，油漬在手柄接縫處積成暗斑。
    “這東西，不是用來切鋼材的。”
    林悅點頭：“它的壓力設定是三千噸，能直接壓碎骨骼。而且……”她掀開設備底座護板，“**油路係統改裝過，加裝了過濾回流裝置，像是為了防止組織殘渣堵塞。**”
    趙大川站在門口，低聲說：“這不是第一次用。”
    陳鋒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最底層抽屜。空的。但他發現抽屜滑軌內側有細微劃痕，像是被硬物反複摩擦。
    他掏出放大鏡，照了照。
    劃痕排列有規律，不是隨機磨損。
    “這是……”趙大川湊過來，“**摩斯碼？**”
    陳鋒盯著那幾道深淺不一的痕跡，慢慢念出來：“**7……19……HX-907……東區……**”
    林悅猛地抬頭：“7月19日？核電站廢棄區？”
    陳鋒立刻撥通周明電話：“查港口物流記錄，2013年7月19日，貨櫃編號HX-907，目的地是不是核電站東區。”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有記錄。”周明聲音緊繃，“HX-907，申報內容是”工業廢料轉運”，簽批人——**王振海**。但係統顯示，這櫃貨最終沒進核電站，而是轉到了港口集團名下的臨時倉儲點，編號B-12。”
    “B-12現在歸誰管？”
    “**王浩**。”
    辦公室裏安靜下來。
    林悅把切割機手柄樣本裝進鉛盒，扣緊蓋子：“這台設備，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現在這裏。”
    趙大川已經把合同原件封入防輻射袋，貼上證物標簽。他抬頭：“要現在帶走嗎？”
    陳鋒看著那台切割機，沒答話。他知道，一旦移動設備，對方立刻會察覺。
    “先封存。”他說，“所有人撤離前做輻射檢測，記錄數值。周明，把HX-907的流轉記錄打出來，包括裝卸工人名單、運輸車輛軌跡。”
    “已經調了。”周明在電話裏說，“但……**B-12倉的監控硬盤，昨天被人格式化了。**”
    陳鋒冷笑一聲：“不意外。”
    他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樓下停車場空著，但東側圍欄外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窗貼膜很深，看不清裏麵。
    “有人在等。”
    趙大川走過來，看了一眼：“不是集團安保。”
    林悅收好設備，低聲說：“我建議立即上報。”
    “上報給誰？”陳鋒鬆開領口第一顆扣子，“王振海的IP能遠程操作財務係統，張建國的辦公室被人提前清空，采購記錄被刪。這已經不是案子，是**係統在擦除痕跡**。”
    他轉身，對趙大川說：“你帶人把切割機編號、序列號全部拍照，底座螺絲也拍清楚。林悅，你把鉛盒帶回法醫中心，走地下通道，別用電梯。”
    林悅點頭，提著箱子往外走。
    趙大川突然說：“抽屜劃痕還有下半段。”
    陳鋒回頭。
    “我沒念完。”趙大川盯著放大鏡，“最後是——**鑰匙在舊鍾裏**。”
    陳鋒一怔。
    “舊鍾？”他重複。
    “B-12倉門口，以前掛過一個鐵皮鍾，工人上下班敲的。三年前拆了，說是生鏽了。”
    陳鋒盯著合同上的簽名，王浩的字跡工整，筆鋒有力。
    他忽然想起什麼。
    “王浩現在在哪？”
    趙大川搖頭：“沒人知道。他今天沒來集團，手機關機。”
    陳鋒拿起對講機：“通知外圍組，查王浩家、常去的餐館、健身房。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對講機剛放下，手機震動。
    是周明。
    “陳鋒，HX-907的運輸司機找到了。十年前他還在跑港運，現在在城西修車。我剛聯係他，他說那趟貨……”
    “怎麼？”
    “**他說，貨櫃裏不是廢料。**”
    “是什麼？”
    “**他聞到味道不對，偷偷撬了條縫，看見裏麵是幾個鐵箱，箱上貼著標簽——”放射性物質，嚴禁開啟”。**”
    “然後呢？”
    “他說，卸到B-12倉那天，王振海親自在場。還有一個人，穿著白大褂，但**沒戴工牌**。”
    陳鋒問：“他記得臉嗎？”
    “記得。”周明停了一下，“**他說，那人後來常來港口，每次都走偏門。他見過好幾次，名字好像叫……老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