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你姐回國沒?”一道輕柔的女聲從洗浴間傳來。
    季青淮頭也不抬，輕輕哼了聲。過會兒渴了，才慢慢悠悠的到廚房打了杯水喝。
    他穿了件藍襯衫，裏麵配的白色短袖，牛仔褲還是低腰的，手腕上又重新換了塊表。這套小穿搭看著嫩的能掐出來水。
    洗浴室裏的姑娘不一會出來了，穿了條米白的睡裙，濕發輕垂，沐浴露的香氣隨著她的步伐在空氣中蔓延。
    “蘇芳，你手機借我看看。”季青淮還是不抬眼，隻一個勁的使喚人。
    蘇芳沒好氣的把手機放在岩板島台上，順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你隨便看吧。”
    季青淮熟練的和用自己手機一樣，打開微信通訊錄的星標朋友，直直點進一個字母X的頭像。蘇芳給這人的備注是“香香姐姐”。
    他似乎想起什麼，歎了口氣，扶著額頭，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設才敢去看那人的朋友圈。
    最近的是一條三天前的純文字，隻有兩字:
    “想家。”
    季青淮臉色不好看，他低垂著眉眼，對蘇芳來了句:
    “別再叫我香香了，我早改名了。”
    對麵的人瞪了他一眼，道：“甭扯這些，你純是因為你姐，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你肚子裏頭有什麼我比誰都清楚！”蘇芳一口水就差全噴季青淮臉上了，她現在臉色比季青淮還差勁。
    不過最後她語氣又軟下來了，溫聲細語道：
    “不能一輩子都這樣吧，過幾天還是要見的。你躲著季舒一天兩天的行，躲一月兩月的也可以，一年兩年也說的過去。但你還能再也不和她見麵了?”
    “你名字都改了，別再一條筋死咬著之前的事情不放。還有那個江源，不管他和你又琢磨幹什麼糟事，都最好別捅到你姐那去。”
    季青淮聲音悶悶的，他不反駁，也不接話。
    杯子砰的一聲被他摔在地上，碎在蘇芳的腳邊。
    “蘇芳，我今天先走了，有啥事發信息給我。”
    蘇芳也不惱，一副早料到的表情。
    “得，又惹著你了。別扣你那手了，等會血赤糊拉的，怪嚇人。”
    她現在巴不得看不著季青淮，對於被一個比自己小幾歲的男人甩臉子，她能給的最大的尊重就是不破口大罵了。
    季青淮雙手握緊，指縫全是血絲。倒不是蘇芳存心刺激他，主要是這小子太倔，沒理由的要和一切不順他心意的人作對。
    從小這幅德行慣了，一有事就咬嘴和扣手心，活脫脫的作踐自己，不出點血都算不知味。
    要蘇芳去評價這做派，指定的說這人就是純慣的，第一次扣手心的時候就得有人來抽他一巴掌，再惡狠狠的告訴他:“犯不著！”
    現在是改不了了，小枝變大樹，再去幹預隻能攔腰斷，非生生去掉一層皮不可。
    季青淮上了車，立即開了冷氣。握著方向盤也不知道該去哪，索性給江源打去了個電話。
    對麵幾乎是立刻就接起來了，隻不過環境音嘈雜，一聽就是在酒吧。
    “幹啥呢？”江源語氣糯糯的，抽了不少煙，嗓子沙啞的像沙礫。
    他旁邊立刻有其他聲音出來，“江哥，喝酒啊，別停，今晚不醉不歸。”
    季青淮沒搭理這話茬，發布命令一樣說道:“濱江十一號，快點來。”
    “不去。”
    “你和誰在一起，路逢還是顧譯林?敢不敢讓他們給我打電話。”季青淮戲謔道，他僅剩幾分的絲精氣神也沒了，說了最後的一句就掛了電話。
    “來的時候買包煙。”
    要細細說他和江源是什麼交情，那倒也談不上。
    季青淮是他爸私**，後來認回來的。剛接到這邊人生地不熟，少爺圈子也進不去。偏偏生的一副好模樣，大小姐的圈子倒歡迎他。
    脾氣最好的那個姑娘瞅著他自己玩心裏難受的慌，硬生生把自己弟弟叫來和季青淮做朋友，這人弟弟就是江源了。
    江源那時候脾氣怪，打心底裏排斥季青淮。後來兩個人打了幾架，江源發現這季青淮夠爺們，熟了之後也就莫名玩起來了。
    最主要的是季家原配死了，季青淮那私**身份也沒什麼好提的，自然巴結的人多了起來。
    季青淮車速飛快，到濱江小區不過二十幾分鍾。
    出乎意料，他那威脅真起了作用，剛到門口就看到江源了。坐在地上，頭埋進臂彎，乖巧的不行。
    “不是說不來了嗎？”
    江源聽到季青淮的聲音慢慢抬頭，笑**的說:
    “怕了你了。”
    季青淮一把把江源從地上拉起來，打開門把人推進去，開始一個勁的倒苦水:
    “我姐要回國了。你是不知道她這人，恐怖的很，這房子我不住了，你幫我看半年。”
    江源往沙發一躺，打趣道：
    “青池姐是嚇人，冷著臉和閻王也沒區別。但你好歹是她親弟弟，她能把你咋招啊?用得著嚇成這個樣子嗎？”
    “別提了，讓我清靜會兒。”
    別人一有啥事都喝酒買醉，但這人可奇怪，找個人陪自己就算安慰了，還不讓人說話，憋悶的要死。
    江源不自討沒趣，粘在沙發上不出聲了。他目光放在季青淮抽煙的手上，眉頭蹙起，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
    季青淮正刷著朋友圈，突然在吳聞新發的一張自拍那停下，手指不自覺點進去。
    吳聞那張透出憨氣的麵龐笑起來在季青淮眼裏倒挺萌的，手裏抱著一隻醜貓，稀罕的不得了。把那貓舉在臉前，還單獨發了一條朋友圈告訴別人他有貓了。
    不過這條朋友圈底下第一個點讚居然是江源點的。
    “你怎麼加的他微信?”季青淮把手機轉過去，擺在江源麵前。
    “前幾天學校裏碰見的。”
    江源眼睛彎彎，不懷好意道：
    “沒忘記你打那賭，等著消息呢。”
    季青淮沒理他，也給吳聞點了個讚，不過是給人點的，那隻醜貓他真欣賞不來。
    三角臉小尖嘴，短毛八字劉海。
    咋看咋醜，醜的甚至有點詼諧。
    ……
    吳聞倒是沒覺得這貓多磕磣，他每天抱著喇手要親上好幾遍才舒心。
    晚上喇手就悄**的上床躺在他的臉旁邊，挨著他睡，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時不時還伸個懶腰。
    孫非總把手伸人家肚皮那摸，沒少被撓，他也不介意，被撓了還笑的和二傻子一樣。
    “吳哥，明天早上去西站幫我接個人唄，我明兒看店去不了。”
    吳聞一聽這話，倍兒精神。
    “誰啊？”
    “嗨，就我那外甥女，她來這邊找工作，你給她捎到濱江小區就成，她對象在那呢。”
    提起孫非那外甥女可真是神人一個，最重要的，這人特克孫非，一遇上孫非就不對付。
    孫非他姐比孫非大不少，又是早婚早育，致使他姐的第一個孩子和孫非這個家裏老幺差不多大。
    吳聞印象裏孫非外甥女常年踩著一雙恨天高，嘴抹的通紅，但人家屬於長得清純可愛那掛的。反差的裝扮反倒讓吳聞有段時間對其很有好感。這兩個人很聊得來，孫非外甥女一見著吳聞連對著孫非也能擺出個好臉。
    吳聞對待小姑娘脾氣好的很，孫非他外甥女對吳聞態度也體貼。
    無奈孫非受不了這倆人玩的好，硬生生給兩個差點談戀愛的人攪和黃了。
    這事真得靠個契機，前幾年有次過年，孫非和吳聞一塊串門子。吳聞坐著吃瓜子的時候孫非外甥女從屋外走進來，小高跟大皮衣配上一頭時興的大波浪，給吳聞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初印象。
    飯桌上兩個人也經常對眼，孫非外甥女一笑兩顆小虎牙露出來，吳聞每次都鬧個大臉紅
    要不是孫非接受不了，兩個人真就在一起了。
    “行，我和娜娜也好多年沒見了。”
    “怎麼，你還挺回味?”
    這也怪不了孫非接受不了這兩個人搞一塊，一個是因為吳聞是他好兄弟。另一個……
    他是真的和他外甥女曲娜互克。
    運氣就背到拉著她一塊騎電動都能一起摔溝子裏去，粘上身不明液體不說，還被曲娜揍了。
    兩個人隻要見麵那氣場冷的能瞬間凍死人，一起吃飯必咬嘴，一起出門必下雨，一起打把傘，那傘都一定會破洞。
    最嚴重那次是一塊進山玩，不大個山頭，曲娜和孫非迷路出不來，大半夜給全家人嚇個夠嗆，生怕兩個人出什麼好歹。結果最後上山一找，兩個人一直在個林子裏來回轉，死活碰不著對方，也找不到出口。
    找大師瞧也看不出什麼，最後支支吾吾的說了個生辰八字不合的理由。
    要吳聞說，這兩人上輩子估計一個是貓，一個是狗，當然合不起來了。
    他攬下這活計也算為孫非做了一件好事情，記憶裏他和妹妹離開老家的時候曲娜還來送了，哭的和淚人一樣，小臉皺在一起，也不再和孫非對罵，隻一個勁的掉眼淚。
    “吳哥，你還會回桃園兒嗎？”
    吳聞當時摸了摸曲娜的頭發，她燙了那時候最流行的梨花燙，一頭秀發染成棕色，時髦非常。車站的風好大，模糊了吳聞的眼前，也吹亂了曲娜揚起的發絲。他當時笑嗬嗬的說:
    “當然會回來了。”
    其實除了過年也再沒回去過，現在見麵也不知道還聊不聊的來了。
    吳聞攬過孫非，回答道：
    “哪能啊，你外甥女，我回味個什麼勁兒，再說，人男朋友都有了，你還怕我倆處對象呢？”
    “才沒有，你要是能傍上那個大款，哥們我高興還來不及。”
    話是這麼說，想來孫非和曲娜兩人多年未見，之前種種如詛咒一般的定律也該消失了才對。
    但吳聞顯然是想錯了，孫非之所以不自己去接曲娜多半還是忌諱碰麵的，這些年出來工作見到的牛鬼蛇神多了，心底裏最害怕的卻依舊不變。
    他隻要一回想起曲娜那雙大的滲人的眼睛和塗抹的豔紅的嘴巴，雞皮疙瘩頓起啊。
    特別是掉溝子那次，曲娜渾身濕透的從地上爬起來，甩了甩手，盯著自己被蹭掉了許多地方的紅指甲許久。
    然後她一抬手，笑的那叫一個燦爛:
    “小舅，來。”
    孫非就是蠢，完全沒意識到等待他的是一種怎樣的怒火，輕快兒的就過去了。
    曲娜庫擦一拳就給他幹暈了，連反應的機會都沒不給。孫非頭上頂個大包，被扔在溝子裏，想起來都是淚。
    自此曲娜就成了孫非的心理陰影，鬼知道曲娜那一拳怎麼威力如此之大。
    之後見著曲娜就像耗子見著貓，大氣都不敢喘的。
    大晚上孫非回憶起這些事，麵部很猙獰，奈何吳聞背著他睡，他那些小表情一個也沒讓人家看著。
    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孫非睡著之後果真做了個噩夢。
    桃園的大道上，曲娜坐在他小電動的後座，正欣賞著自己剛做的玫紅色水波紋美甲，突然，孫非一打滑，連人帶車進了溝子。
    他爬上來的快，這次夢裏他拔腿就跑，結果回頭的功夫曲娜又站他前頭了。
    半夜，孫非的嚎叫聲把睡的正香的吳聞吵醒了，吳聞一個枕頭就砸過去。
    “你丫的，要嚇死誰？”
    孫非喘著粗氣，摸著自己的胸膛，好不容易從嘴裏吐出幾個字來:
    “吳哥，你明天幫我試探一下曲娜，看看這麼些年她功夫練到哪個程度了。”
    吳聞錯愕的看了眼孫非，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錯了一大老爺們對個小姑娘那麼忌憚。
    孫非要是知道吳聞在想什麼，估計已經暴跳如雷了。
    畢竟在他心裏，曲娜不是小姑娘，是個原子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