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太陽拖著沒什麼溫度的餘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出租車穩穩停在譚秀渝家樓下那棵有些年頭的梧桐樹旁。
    “師傅，錢轉過去了。”譚秀渝付完車費，推門下車，殷閔炣也跟著鑽了出來，這家夥再三要求要陪譚秀渝回家自己再打車回去，譚秀渝雖然覺得沒必要，但還是隨他去了。
    “都到樓下了，我自己上去就行。”譚秀渝看著殷閔炣，是一個微微仰頭的姿勢，顯得有點呆萌。
    殷閔炣彎著眼睛笑，帶著理所當然的賴皮：“那怎麼行，必須親眼看到你安全抵達我才放心。”他頓了頓，眼神在譚秀渝清秀的臉上轉了一圈，流露出明顯的不舍，聲音也放軟了些，“那…明天見，譚秀渝。我先走啦？”
    譚秀渝看著他那副樣子，那句“要不上去坐坐”在舌尖滾了滾，最後還是咽了回去，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奔波了兩三天，也該累了，早點回去休息也好。
    殷閔炣有些失望，但還是朝他飛快地眨了下眼，轉身要走。就在他轉身的刹那，動作卻突兀地頓住了，整個人微微一愣。
    這停頓太明顯，譚秀渝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裏也跟著咯噔一下。林媛正提著印著附近超市Logo的購物袋，笑**地朝他們走過來。
    譚秀渝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心虛。
    不對。他很快反應過來，林媛早就知道他和殷閔炣的事了，也表示了理解和支持，他在這兒心虛個什麼勁兒？他放鬆了些，下意識瞥了一眼殷閔炣，果然，對方臉上的輕鬆自如瞬間消失，雖然嘴角還努力向上揚著，但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僵硬，背脊似乎都比剛才挺直了不少。
    “阿姨上午好！”殷閔炣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半個調，透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譚秀渝突然記起，是了，自己還沒告訴殷閔炣林媛的態度呢，之前他們頂多是朋友關係，沒什麼好緊張的，但現在可不一樣了。
    看著平日裏遊刃有餘的殷少爺此刻如臨大敵還要強作鎮定的模樣，譚秀渝心底冒出了一點看好戲的心思，他忍著嘴角快要溢出的笑意，轉向已經走到近前的林媛，叫了一聲：“媽。”
    林媛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了一圈，臉上笑容加深，譚秀渝莫名覺得**這笑容裏除了高興，還摻了點別的，比如……探究和揶揄？
    “回來啦？出差還順利嗎？”林媛語氣溫和，視線很快落到明顯緊張的殷閔炣身上，自然而然地發出邀請，“小殷跟阿姨上去坐坐吧？”
    殷閔炣喉結滾動了一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又得體：“很順利，阿姨，這次多虧了譚博士，合作方讚不絕口呢。我…我就不上去了，得趕緊回去報個平安，不然我哥那邊……”他頓了頓，找了個最無可指摘的理由，“他又該說我了。”
    天知道他現在多想跟譚秀渝再多待一會兒，但一想到林阿姨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把她兒子拐跑了，昨晚在B市還借著酒意把人親親抱抱占盡了便宜，殷少爺心裏那點底氣就泄了個幹淨，罕見且違心地拒絕了能和譚秀渝獨處的機會。
    林媛倒是很理解地點點頭：“是該早點回家，別讓家裏人擔心。辛苦你了小殷，還專門送小渝到樓下。”
    譚秀渝悄悄覷了殷閔炣一眼，正好被對方捕捉到。殷閔炣立刻回給他一個混合著無奈和委屈的眼神，仿佛在說“看吧我都為了誰”，然後在林媛目光轉回來的瞬間，他又迅速切換回那副懂事又帶著點恰到好處愧疚的表情：“對不起啊阿姨，本來昨晚就能回來的，結果我昨晚應酬不小心喝多了一點，譚博士照顧我，就讓我多休息了一晚，耽誤到今天才回來，實在不好意思。”
    譚秀渝：“……”
    這家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麼一說，豈不是更引人遐想？**是知道他們關係的，聽到這話，回去指不定怎麼“審問”他呢！
    果然，林媛臉上的表情微妙地變了一下，那笑容裏探究和了然的味道更濃了，她笑著擺擺手，語氣愈發溫和：“傻孩子，道什麼歉。小渝跟你在一起，阿姨放心得很。互相照顧是應該的，不用這麼客氣，啊。”
    殷閔炣這個傻子絲毫沒有察覺到林媛表情的變化，聽到這話，還微微放鬆了一點，注意到旁邊他家譚秀渝投來的譴責目光，他雖然不知道什麼意思，但還是安撫般的朝對方眨了眨眼。譚秀渝簡直要笑了，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逗的。
    殷閔炣稍稍放鬆了站姿，帶著點拘謹說：“那…阿姨，我就先回家了，再見。”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下次有空一定來阿姨家裏吃飯啊。”林媛笑著應道。
    殷閔炣立刻如蒙大赦般點頭，然後趁林媛不注意，飛快地側頭看向譚秀渝，迅速眨了下眼，無聲地送出一個飛吻，用口型說道：“拜拜。”
    譚秀渝看他這套行雲流水的小動作，最終還是沒繃住，清冷的眼底漾開一圈清淺的笑意，學著他用口型回了他兩個字：“幼稚。”
    ……
    哢噠一聲，密碼鎖解開。
    林媛拎著袋子先進了客廳，譚秀渝跟在她身後帶上門，彎腰在玄關換鞋。剛直起身，就對上了**那雙含著滿滿笑意和毫不掩飾的八卦光芒的眼睛。
    譚秀渝沉默地和母親對視了幾秒，自己主動交代了：“他編的。昨晚是我喝多了，所以才多留了一晚。”他頓了頓，耳根控製不住地微微發熱，卻還是強作鎮定地補充道，“什麼都沒幹。”
    說完，他像無事發生般走過去，接過林媛手裏的購物袋，開始幫忙把裏麵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整理。
    林媛看著他背對著自己的背影，微微發紅的耳尖很明顯的暴露在視線下，她啞然失笑，倒也沒戳穿他這點欲蓋彌彰的小心思。過了一會兒，林媛才一邊整理著東西，一邊問：“我看小殷那孩子，剛才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似的。你怎麼跟他說的？”
    譚秀渝聽到這個問題，整理東西的手微微一頓，唇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勾起了小小的弧度，那笑意很淺，卻直達眼底：“我還沒告訴他您的態度。他緊張……很正常。”
    林媛了然地點頭，看著兒子提到殷閔炣時不自覺柔和下來的側臉和微微上揚的嘴角，臉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長起來，她笑著調侃道：“我發現啊，最近隻要我一提起小殷，你這嘴角就忍不住要往上翹呢。”
    “……”
    譚博士動作一頓，鎮定地將最後一盒牛肉塞進冰箱，隨即一言不發，轉身就溜進了自己的房間，隻留下林女士無奈又好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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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前幾天出差作息有些不規律，加上昨晚……導致殷閔炣恢複正常工作的第一個早上就有些精神不濟。他坐在工位上，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坐在斜對麵的韓儀看見了，笑著打趣道：“殷助理，昨晚幹什麼大事去了？瞧這哈欠連天的。”
    殷閔炣下意識地偷偷瞄了一眼旁邊正對著電腦屏幕一臉專注的譚秀渝，然後立刻轉回頭，換上一副再正經不過的表情，笑著對韓儀說：“睡覺啊，還能幹什麼。可能就是前幾天出差沒睡好，有點緩不過來。”
    譚秀渝：“……”
    譚博士看起來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裏，連眼神都沒偏一下，但殷閔炣好笑的發現，他放在鍵盤上打字的手指，有好幾秒都停留在同一個鍵位上，沒有按下去。
    就這一個小動作，譚博士又被這家夥纏著逗了半天。
    直到他們的導師張教授拿著個文件夾走進辦公室，殷閔炣才趕緊揉了揉臉，努力擺出認真工作的樣子。
    張教授慣例先在辦公室裏巡視了一圈，看了看各個研究員手頭的工作進度，這才笑**地朝著殷閔炣和譚秀渝緊挨著的辦公桌走過來。
    譚秀渝聽到腳步聲靠近，抬起頭，禮貌地問候：“張教授。”
    張教授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開門見山地說：“小譚啊，這次和B市醫院的合作非常成功，那邊的反饋很好，多虧了你。”
    譚秀渝連忙站起身，微微欠身，語氣謙遜：“您過獎了，這次合作成功是我們整個小組共同努力的結果，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張教授笑著點點頭：“是，團隊協作很重要。所以院裏決定給你們小組一個集體表彰，希望你們再接再厲。”他目光讚許地看著譚秀渝，“你個人呢，進研究所時間不算長，但你的努力和天賦，我們都看在眼裏。這次合作項目的關鍵環節也是你主導突破的。”
    譚秀渝由衷地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謝謝您的肯定，也謝謝各位前輩的指導和提攜。”
    張教授無奈的笑笑，然後像是變戲法一樣，從背後拿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印著紅色抬頭的紙，以及一個看起來鼓鼓囊囊的——紅包？
    紅包被遞到眼前時，譚秀渝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心裏隱約有了點預感，雙手接過，觸手是像卡紙一樣的厚度和質感。他聽到張教授笑著宣布：“這是院裏所有導師一起評議決定的。”最佳新人獎”，眾望所歸啊，小譚，恭喜你！”
    譚秀渝展開那張紙，果然是一張獎狀，上麵打印著他的名字，以及醒目的“最佳新人”四個大字。他怔了一下，一種混合著成就感和喜悅以及微微的恍惚感後知後覺地湧上心頭。他抬起頭，眼底像是落入了細碎的星光，含著清晰的笑意，語氣鄭重：“謝謝導師們，我……真的很高興，我會繼續努力的。”
    張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多說鼓勵的話，轉身離開了。
    一直在旁邊看似忙自己的事殷閔炣一直在豎著耳朵偷聽，這會兒立刻像被解開了繩子，一下子湊了過來，腦袋幾乎要挨到譚秀渝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興奮地小聲嚷嚷：“是”最佳新人”嗎？是不是是不是？”
    譚秀渝被他吵得耳根發熱，輕輕“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殷閔炣盯著那張紅色獎狀上譚秀渝的名字，眼睛唰地亮了起來，他轉過頭，眼睛彎成了好看的弧度，目光灼灼地看著譚秀渝：“真的是！太棒了譚秀渝！我就知道是你！！“搞得好像是他得獎了似的，不知道在樂些什麼。譚秀渝心裏有點無奈，也有點軟。
    他抿了抿嘴唇，試圖壓下過於上揚的嘴角，眼底閃爍著微光，極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又應了一聲：“嗯。”
    殷閔炣立刻不滿意他這過於平淡的反應，伸手就去抓他放在桌下的手，語氣帶著點撒嬌似的抱怨：“獲獎了還不開心？又對我這麼冷淡！笑一個嘛！”
    譚秀渝無奈地縮了下手，躲開他的魔爪，然後飛快地瞥了眼周圍，確定沒人注意他們這邊，才用極低的聲音，帶著一點窘迫解釋道：“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他不是不開心，隻是不習慣將巨大的喜悅形於色，更不習慣在旁人麵前展露。
    殷少爺看著他那微微泛紅的耳廓，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算是原諒了他。然後，他立刻抓住這個譚秀渝心情明顯不錯的時機，開始實施“忽悠”：“譚秀渝，這麼大一件喜事，我們今晚必須得慶祝一下！正好，叫上程墨淇那家夥一起，熱鬧熱鬧！你昨天……嗯，你之前可是答應過我的，沒忘吧？”
    譚秀渝剛剛把紅包裏的錢拿出來粗略數了一下，五千塊的獎金，對於他來說不是個小數目，可以給媽媽買點營養品，或者……他很認真的思考，心思完全沒在對方說的話上，聽到殷閔炣的話，下意識就順著應了一聲：“嗯。”
    殷閔炣立刻發出一聲低低的歡呼，臉上綻開一個雀躍笑容，迫不及待地去掏手機：“好欸！說話算話！我這就跟程墨淇說一聲，讓他晚上空出時間來！”
    譚秀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皺眉看向殷閔炣，帶著點疑惑：“什麼？”他剛才答應什麼了？
    殷閔炣臉上的笑容瞬間垮掉，換上一副飽受打擊的受傷表情，控訴道：“你聽我說話都走神……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答應我的事情轉頭就忘……”
    譚秀渝：“……”
    他被這家夥倒打一耙的本事弄得連脾氣都沒了，看著那張寫滿“委屈”的俊臉，最終還是心軟了，無奈地歎了口氣，聲音放軟了些：“不是不喜歡你……你再說一遍，這次我認真聽。”
    殷少爺這才“勉為其難”地又把今晚慶祝並叫上程墨淇的提議說了一遍，說完立刻補充，語氣堅決：“你剛才已經答應我了！我都跟程墨淇發消息了！不可以反悔！”
    譚秀渝再次：“……”
    他看著殷閔炣一副“你敢反悔我就哭給你看”的架勢，譚博士在他男朋友充滿期待且無賴的攻勢下，感覺一陣頭疼，最終還是點了頭。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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