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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4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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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目啟動會議的成功讓研究小組很是高興了一陣子,但這也意味著更繁重的工作正式拉開了序幕。
    譚秀渝作為核心成員兼實際上的小組組長,肩上的擔子驟然加重。大量的原始數據需要清洗、歸類、建模分析,無數的報告需要撰寫、修改、核對,他幾乎是以實驗室為家,泡在成堆的文件和閃爍的電腦屏幕前。
    殷閔炣看在眼裏,心疼是必然的,但他沒有辦法,也明白這是譚秀渝職責所在。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著他,並且多幫幫忙。
    這幾天,他幾乎寸步不離,譚秀渝經常在辦公室裏熬到深夜淩晨,他也陪著,即使譚秀渝皺著眉疲憊的讓他回去休息,他也不聽。
    高強度、高密度的合作成了常態,兩人之間的接觸變得頻繁而必要,之前兩人之間因為韓儀那個玩笑而有些奇怪的氣氛,似乎也稍稍淡了些。
    牆上的時針早已劃過十一點,其他小組成員都被譚秀渝強製回去休息了,實驗室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空氣裏彌漫著紙張和墨粉的味道。譚秀渝眉頭皺著,指尖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屏幕上的代碼和數據圖表飛速滾動。
    殷閔炣放下筆,看了眼時間,拿起一旁的手機,熟練地在外賣軟件上點了兩人份的宵夜。他想了想,特意選了一家評價很好的清湯餛飩。下單成功後,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譚博士,我去下洗手間。”他語氣自然地說了一句。
    譚秀渝頭也沒抬,隻是“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全部注意力仍集中在眼前的複雜的資料和數據上。
    殷閔炣走出實驗室,卻沒有走向洗手間,而是拐進了走廊盡頭的茶水間。目標明確——給譚秀渝泡杯熱咖啡。
    和譚秀渝那麼說是因為他知道,如果直接問,譚秀渝大概率會拒絕,或者說“我自己來”;如果讓他提早知道自己是特意為他泡的,那個容易害羞又別扭的笨蛋肯定又會感到不自在,甚至可能因為不想“欠人情”而拒絕。
    茶水間的燈光有些冷白。殷閔炣拿出譚秀渝常用的那個馬克杯,仔細清洗幹淨,然後熟練地操作咖啡機。研磨咖啡豆的細微聲響在安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他看著深褐色的液體緩緩注入杯中,心裏不合時宜的冒出一點感慨:還好以前在家沒少被他哥使喚著泡咖啡,手藝算是練出來了,不然這會兒要是泡得難喝,豈不是丟人丟大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嘴角忍不住彎了一下,以譚秀渝那種什麼都憋在心裏、生怕麻煩別人的性格,就算真的很難喝,大概也隻會默默喝下去,然後一晚上皺著眉睡不著覺,絕對不會說出來。
    想到那個畫麵,他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心疼。
    奇了怪了,好像自從喜歡上譚秀渝,自己的情緒就極其容易被他影響。
    泡好咖啡,他小心地捧著溫暖的杯壁,腳步放得很輕,重新走回實驗室。
    他拉開門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出聲音。譚秀渝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沉浸在工作中,對他的歸來毫無察覺。
    殷閔炣走近,微微俯下身,依舊捧著那杯咖啡,聲音放得很輕很低,混著空調的運作聲,帶著一點詢問:“譚博士,需要我做什麼嗎?”
    譚秀渝似乎這才意識到他回來了,目光沒有離開屏幕,隻是伸出手,聲音因為長時間沒說話而顯得有些低啞:“剛剛打印的那份…第三章的數據彙總表,給我一下。”
    “好。”殷閔炣立刻轉身,從旁邊一疊整理好的文件中精準地抽出了他需要的那一份,遞了過去。
    譚秀渝下意識抬起頭,伸手來接。他接過殷閔炣手裏的資料,目光不經意往上看了一眼,頓時一怔。
    殷閔炣微微俯著身子,正笑著望著他。那笑容似乎和平日裏陽光燦爛、沒心沒肺的樣子有些不同,少了幾分跳脫,很專注,顯得有點溫柔。而他手裏,還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好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譚秀渝攥著那份資料,有一瞬間的遊神。似乎是在。。。一個夢裏。
    譚秀渝迅速回過神,嘴裏那句習慣性的“謝謝”卡在了喉嚨裏,上下不得。他抿了抿唇,視線在那杯咖啡和殷閔炣含笑的眼睛之間快速遊移了一下,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殷閔炣看著他這副有些愣怔的樣子,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主動將咖啡又往他麵前遞了遞:“諾,喝點咖啡提提神吧,肯定又要熬夜了。我…順便泡的。”他頓了頓,看到譚秀渝還是沒有接過去的意思,眼神裏的笑意收斂了些,轉而變得很認真,直視著譚秀渝的眼睛,語氣誠懇,堅持要把咖啡給他:
    “譚秀渝,做這些是我自願的,我心甘情願。你不用老是覺得不好意思,或者覺得虧欠了我什麼。”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壓低了些,幾乎帶著點懇求的意味,“算了,我實話實說,這…這是我專門給你泡的,你能不能…不要拒絕我?”
    殷閔炣說完,抿著唇看著他。譚秀渝沒有第一時間說話。實驗室裏安靜得隻剩下空調運行的微弱聲音。
    譚秀渝放在膝蓋上的手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縮。他垂下眼簾,盯著那杯深褐色的液體看了幾秒,濃密的睫毛很輕的顫了一下,然後又抬起來,目光複雜地看了殷閔炣一眼。
    最終,他還是伸出手,接過了那杯溫咖啡。杯壁傳來的暖意順著指尖一路蔓延。
    好像。。。有點燙手。明明是很合適的溫度,譚秀渝卻陡然冒出這個念頭。
    “知道了。”他把咖啡放在桌上,低聲說,及時把後麵那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謝”字吞了回去。
    殷閔炣立刻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飛快地打斷了他可能的後綴:“不用給我道謝!真的!”他眼睛亮亮地看著譚秀渝,忽然又換上了一副略帶狡黠的笑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非要道謝的話…那你對我笑一下就好了?就當是咖啡的回禮?”
    譚秀渝:“……”
    剛才心裏那點微妙的、混合著酸澀和暖意的複雜情緒,瞬間被這句極其殷閔炣風格的話打得煙消雲散,隻剩下一片無語的空白。
    譚秀渝麵無表情地抬眸瞥了殷閔炣一眼,下定決心不再理會這個隨時可能蹬鼻子上臉的麻煩精。
    他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回電腦屏幕上的數據,但表情似乎微微變了。
    隻留下殷閔炣站在一旁,敏銳的發現譚秀渝的細微變化。
    殷閔炣望著他故作冷淡的側臉,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他偏過頭,喉結滾動著笑了一聲。
    果然,又是一個工作到淩晨的夜晚。
    譚秀渝終於敲下最後一個句號,保存好所有文件,疲憊地靠在椅背上。他發愣了一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淩晨1點23分。
    一旁的殷閔炣也一直安靜地陪著,沒有打擾。
    他早就完成了自己分內的輔助工作,此刻正百無聊賴地轉著筆,目光卻落在譚秀渝剛剛整理出來的最終版報告摘要上,看得頗為認真,也不知道有沒有真的看進去。
    譚秀渝輕輕呼出一口氣,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桌麵上散亂的文件和筆電,聲音帶著濃重的倦意,淡淡的向旁邊的人開口:“我弄完了,可以走了。”
    殷閔炣聞聲,立刻抬起頭,目光投向他,臉上瞬間綻開一個笑容,仿佛等待已久:“好。”他也利落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同時看似隨意地提議,“這麼晚了,打車也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吧?”
    譚秀渝的拒絕幾乎是下意識就要衝口而出——他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不麻煩任何人。
    然而,話到嘴邊,卻在對上殷閔炣那雙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時,猛地頓住了。他忽然想起了大概幾個小時之前,這個人用那樣認真的語氣說“你能不能不要拒絕我”。
    猶豫隻在一瞬間。他最終還是妥協了,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算是默認了。
    殷閔炣臉上立刻迸發出毫不掩飾的雀躍,他飛快地背好背包,語氣輕快:“那走吧!”
    兩人並肩乘坐電梯下樓,走出研究所大樓,踏入A市淩晨的夜色之中。
    夏夜的空氣依舊沉悶而燥熱,夜色沉沉,隻有遠處有一點亮光。譚秀渝剛從低溫空調房裏出來,驟然接觸到這溫差的衝擊,鼻腔受到刺激,忍不住低下頭,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走在前麵幾步的殷閔炣立刻停下腳步,猛地回頭看他,臉上瞬間寫滿了擔憂,幾乎要湊上來抓著他轉幾圈仔細檢查:“怎麼了?很冷嗎?是不是感冒了?早就說實驗室空調開得太低了!”語氣焦急得仿佛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譚秀渝心裏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他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子,搖了搖頭,聲音帶著點輕微的鼻音:“沒事,隻是鼻子比較敏感。”
    慢性的鼻炎,從很小的時候就有了,他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噴嚏早已習慣。
    殷閔炣聽著他明顯變得甕聲甕氣的聲音,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聽起來明明就是感冒的前兆吧?但他看著譚秀渝那副平淡的、似乎真的不以為意的樣子,到了嘴邊的嘮叨又咽了回去,隻是點了點頭,語氣放緩了些:“哦哦,沒事就好…不過你還是要多注意啊,你高中時就經常容易感冒…”
    話一出口,殷閔炣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立刻噤聲,有些緊張地看向譚秀渝。
    譚秀渝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他很快掩飾過去,裝作沒有聽到後半句,目視前方,語氣平淡得近乎刻意:“知道了。我沒那麼脆弱。”
    兩人走到殷閔炣停車的路邊。殷閔炣開車送他回去,一路無話,隻有舒緩的車載音樂在空氣中流淌。
    車子平穩地停在譚秀渝家樓下。殷閔炣搖下車窗,對著譚秀渝下車的背影笑道:“那我走啦,拜拜。”
    譚秀渝關上車門,隔著車窗,很低地“嗯”了一聲。他轉身,打算快步走進樓道。雖然給林媛發了信息,但林媛很有可能還在傻傻的等他。
    可還沒走幾步,身後的車窗裏,卻又傳來殷閔炣的聲音,在沉沉夜色和寂靜的小區裏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很難形容的情緒:
    “晚安,譚秀渝。”
    譚秀渝的腳步頓了一下。
    他很輕地眨了下眼睛,卻沒有回頭,隻是同樣低聲地回應了一句:“…晚安。”
    他不確定。不確定如果此刻自己轉過身,對上那雙總是盛滿熱烈情緒的眼睛,看到那張帶著笑意和期待的臉,自己這副努力維持的、冰冷的偽裝,是否還能支撐得住。
    他最近越來越頻繁地發現,自己在殷閔炣隨口一句話、一個微不足道的舉動麵前,就容易潰不成軍。
    甚至會在某個極度疲憊的瞬間,生出一種自暴自棄的、危險的念頭——算了,不裝了,就這樣吧,大膽試試又能怎麼樣?
    但每逢清醒過來,他又會後悔,並強行將這種軟弱的衝動歸咎於過度勞累導致的理智下線。
    回到家裏,一片寂靜。母親林媛房間的門緊閉著,門下沒有透出燈光,想必早已熟睡。
    譚秀渝微微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換鞋、洗漱,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
    溫熱的水流衝刷著身體,帶走了一些疲憊,卻也讓困意更加洶湧地襲來。他是真的累極了,簡單衝了澡就**準備睡覺,幾乎是沾到枕頭就陷入了昏睡。
    然而,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之前的最後幾秒,迷迷糊糊間,腦海裏反複回蕩著的,竟然不是那些複雜的數據和公式,而是殷閔炣剛剛那句低沉而清晰的——
    “晚安,譚秀渝。”
    …這個人,怎麼就能…這麼執著呢?
    明明自己根本沒有回應他。
    這是譚秀渝陷入沉睡之前,最後一個模糊而無奈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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