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譚秀渝分開後，殷閔炣幾乎是飄著回家的。
    嘴角的笑容就沒下來過，一路上看什麼都覺得順眼，連堵車都覺得是老天爺給他更多時間回味剛才的“約會”。
    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殷家別墅，那股子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嘚瑟和喜悅勁兒太過明顯，連管家林叔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殷閔炣心情好得冒泡，急需找一個分享對象來宣泄一下滿得快溢出來的快樂。
    父親母親不在家，大概又出去哪裏你儂我儂了。目標立刻鎖定——大哥殷逸洲。
    殷閔炣哼著不成調的歌，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直奔殷逸洲的書房。
    走到門口，習慣性地就想像小時候那樣直接推門而入，手都碰到門把手了，才猛地想起大哥幾年前就嚴肅強調過“進門前先敲門是基本禮儀”，尤其是他在處理工作的時候。
    殷閔炣悻悻地收回手，難得一本正經地整理了一下其實並不亂的衣服，然後抬手，規規矩矩地叩了三下門。
    “進。”裏麵傳來殷逸洲一如既往平靜沉穩，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
    殷閔炣推門進去。
    殷逸洲坐在寬大的紅木書桌後，對著筆記本電腦屏幕，鼻梁上架著那副斯文的金絲邊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的冷光，一副沉浸在工作中、不容打擾的精英模樣。
    “哥！”殷閔炣聲音裏都帶著雀躍的意味，自顧自地在書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身體前傾，一副“我有天大好消息要告訴你”的架勢。
    他清了清嗓子，準備把今天如何“偶遇”、如何“機智”地要求吃飯、如何“驚喜”地發現譚秀渝記得他口味、以及最後如何“完美”澄清誤會的過程，原原本本、繪聲繪色地跟大哥彙報一遍。
    目光無意間掃過殷逸洲的臉，到了嘴邊的話猛地頓住，在喉嚨裏打了個轉，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等等。
    他看到了什麼？！
    大哥那總是抿成一條冷峻直線薄唇下唇，靠近嘴角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但卻異常清晰的紅痕。
    顏色新鮮，微微有些腫，邊緣甚至還有點破皮……那形狀、那位置……
    臥槽？？！！！
    殷閔炣腦子裏瞬間炸開了。
    這這這……這怎麼看怎麼像是……像是親嘴的時候太激烈，不小心被咬破的啊？！！
    別問他怎麼知道，他高中那時候和譚秀渝談戀愛，對這個可太眼熟了。
    難道。。。他家這位猶如高嶺之花、情緒淡漠、常年和工作談戀愛、被他和程墨淇私下吐槽為“性冷淡”的大哥……難道……背著他……偷偷談戀愛了？！還玩得這麼……激烈？！
    這個痕跡怎麼看都不像是女人弄出來的吧？！雖然說他們家不排斥同性戀，但是。。。這是殷逸洲啊！
    殷閔炣被自己的想象驚得目瞪口呆。
    他艱難地咽了口口水，信息量太大，感覺腦子要爆炸了。
    殷閔炣小心翼翼地朝他哥開口，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對應位置，聲音都變調了：
    “哥……你、你嘴唇……那兒……怎麼了？”他問得極其委婉。
    殷逸洲聞言，正在敲鍵盤的手指微微一頓。
    他抬起眼，隔著鏡片看向一臉驚疑不定的弟弟，似乎有些微怔。
    他下意識地低下頭，伸出舌尖極輕地舔了一下那個傷口的位置，隨即像是碰到了痛處，幾不可聞地輕輕蹙了一下眉頭，動作很快，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然後，他抬起頭，表情已經恢複了慣常的波瀾不驚，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
    “沒事。有點上火，破了。”聲音沉穩，聽不出絲毫心虛。
    上火了？
    殷閔炣一聽這個解釋，懸到嗓子眼的心“咚”一聲就落回了肚子裏。
    對啊！上火！他怎麼沒想到！
    他哥工作那麼忙，熬夜加班，飲食不規律，上火太正常了。
    看來是他想多了！大哥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和人親嘴還被人咬破嘴唇？這太離譜了。
    殷逸洲向來不騙他，他說上火，那就肯定是上火！
    殷閔炣頓時覺得豁然開朗，剛才那點荒謬的猜測帶來的震驚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甚至覺得自己剛才那點齷齪想法玷汙了大哥冰清玉潔的形象，有點不好意思。
    安心下來的殷閔炣，立刻又變回了那個快樂的二傻子，分享欲再次爆棚。
    他嘿嘿笑了兩聲，把椅子又往前拖了拖，開始滔滔不絕、手舞足蹈地講起今天和譚秀渝的“重大進展”。
    “……哥你是不知道！他居然還記得我愛吃辣！點的全是川菜！”
    “他還怕程墨淇誤會！哈哈他居然以為程墨淇是我對象！我就說他怎麼一直跟我保持距離。”
    “我跟他說我現在沒對象！他耳朵都紅了！肯定害羞了！”
    “我覺得他肯定心裏還有我！就是嘴硬！哥你說是不是？”
    他講得眉飛色舞，沉浸在自我的喜悅裏，完全沒有注意到，書桌後的殷逸洲，雖然依舊保持著聆聽的姿態，指尖偶爾在桌麵輕敲，但那雙銳利的、總是專注於屏幕或文件的眼睛，此刻卻有些失焦地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
    金絲邊眼鏡後的眸光，似乎比平時柔和了些許，又似乎帶著一絲難以捕捉的……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轉回弟弟臉上，但無意識地輕輕用指尖碰了一下自己下唇的那個“上火”的傷痕，隨即像是意識到什麼，迅速放下手，恢複了端坐的姿態。
    ---
    晚上十一點，夜闌人靜。
    殷閔炣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出來，發梢還滴著水，他也懶得擦，隨意套了件寬鬆的睡袍就撲倒在自己柔軟的大床上。
    房間裏隻開了一盞暖黃的床頭燈，光線柔和。
    殷閔炣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機，屏幕亮起，微信界麵彈出。
    他的手指幾乎是帶著一種虔誠的意味，點開了那個被他置頂的聯係人。
    加上譚秀渝後，好哥們程墨淇就從殷閔炣的置頂光榮退休了，殷閔炣還因為這件事被程墨淇大罵“見色忘友”。
    對話框裏，信息寥寥無幾，依舊停留在譚秀渝還錢時那幾條禮貌客套的回複。
    但這絲毫不影響殷閔炣反複翻閱，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形成一個傻乎乎的弧度。每一個字，哪怕是一個標點符號，他都恨不得拆開來回味半天。
    看著屏幕頂端顯示的時間，他想到譚秀渝生活規律，雖然忙，但這個點大概也準備休息了。
    殷大少爺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了半圈，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裏，腳有些興奮地蹬了蹬空氣。
    他想了半天，刪刪改改，最終發出去一條自認為既自然又體貼還帶著點親昵的消息：
    【晚安，早點睡哦（月亮）】
    發送成功後，他立刻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胸口，仿佛這樣就能隔絕自己的期待和緊張。
    等了大概一分鍾，他忍不住又抓起手機——毫無動靜。
    一絲失落爬上心頭，但很快被更強烈的“不死心”取代。
    他立刻又打字，這次帶上了點委屈巴巴的控訴和死纏爛打：
    【譚秀渝，別不理我嘛（可憐）】
    【就打個字而已。。。回我一下下唄？什麼都可以】
    後麵還緊跟了一隻眼淚汪汪的卡通小狗作揖的表情包。
    譚秀渝最心軟了，自己這麼放軟姿態跟他說話，譚秀渝肯定不會不理他的。
    殷閔炣心裏這麼想，滿意的點點頭。
    剛發出去，就聽見床底下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接著，一個毛茸茸的、棕黃色的腦袋鑽了出來——是他家那隻叫“招財”的柴犬。
    招財是殷閔炣高中時和譚秀渝一起養的狗，那時候殷閔炣自告奮勇給它取名，譚秀渝還麵無表情的問殷閔炣為什麼名字這麼土。
    招財搖著尾巴，用那雙烏溜溜的圓眼睛看了看床上明顯處於興奮狀態的主人，後腿一蹬，熟練地就想往床上跳。
    殷閔炣正等得心焦，沒好氣地抬頭，跟自家狗子大眼瞪小眼。
    “滾滾滾，”他故作嫌棄地伸手做驅逐狀，眉頭皺著，但眼裏沒什麼真正的怒氣，“煩著呢，看不見爸爸正忙著呢？洗澡了嗎你就往床上爬！下去下去！”
    招財被訓了，也不怕，裝模作樣地朝著殷閔炣“汪汪”叫了幾聲，像是在抗議。
    見主人確實沒有要抱它的意思，才灰溜溜，一步三回頭地跳下床，找了個角落的狗窩趴下，還不忘用幽怨的眼神瞟著殷閔炣。
    殷閔炣看著狗子那副委屈樣，莫名生出一種欺負弱小的勝利感，剛想再“教育”它兩句，手裏的手機突然“嗡”地震動了一下。
    他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也顧不上狗了，猛地低頭看向屏幕。
    渝：【。。。。】
    隻有一串省略號。
    但殷閔炣卻是異常高興，整個人都從床上彈坐了起來。
    回了！他回了！
    雖然隻是省略號！但這不是係統自動回複！是譚秀渝親手打的！
    那。。。不管！四舍五入就是譚秀渝也想跟他說晚安！
    殷閔炣咬著被角，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擊，臉上掛著傻笑，一個一個字敲：
    【是沒看到我之前的信息麼？沒關係！你什麼時候回都可以！我不急的！】
    後麵緊跟著一個瘋狂搖尾巴比心的小狗表情包。
    發出去後，殷少爺覺得還缺點什麼，這樣顯得自己太不穩重。
    於是殷閔炣又努力繃起臉，回憶起殷逸洲以前的樣子，模仿著大哥談生意時的口吻，故作正經地補了一句：
    【收到望回複。】
    這次，對麵沒有讓他等待太久。
    手機很快又震動了一下。
    渝：【。。。睡了。】
    言簡意賅，依舊是譚秀渝式的冷淡風格。
    但殷閔炣此刻自動過濾了所有冷淡，隻提取了“睡了”這個關鍵詞。
    譚秀渝跟他說要睡了！特意告訴他一聲！這是在報備嗎？！
    殷閔炣美滋滋地繼續敲字，語氣是十足的乖順和體貼：
    【好的！晚安！💤】
    然後堅持地加上了一個他自己覺得超級可愛的狗狗蜷縮睡覺的表情包。
    發完這條，他心滿意足地把手機抱在懷裏。考慮到對麵“高冷”的性格，已經不再期待對方會回複了。
    能收到一個省略號和一個“睡了”，他已經覺得今天是走了大運。
    然而，就在他準備放下手機，帶著傻笑進入夢鄉時，手機屏幕卻再一次無比清晰地震動了一下。
    殷閔炣一怔，連忙點開。
    渝：【嗯。晚安。】
    譚秀渝。。。和他道晚安？！
    殷閔炣盯著那行字看了好久好久，仿佛要把它刻進腦子裏，直到屏幕自動暗下去了才有點失神的收回視線。
    最終，殷大少爺把手機小心翼翼放在枕邊，確保不會壓到，然後心滿意足地躺下，拉高被子，隻露出一雙笑得彎彎的眼睛盯著天花板。
    室內的暖燈開著，房間呈現出一種溫暖安寧的樣子。
    殷閔炣抱著柔軟的被子，回味著譚秀渝那個晚安，嘴角帶著怎麼也壓不下去的笑意，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晚，他睡得格外安心，夢裏都是綠色信息和小狗，還有譚秀渝那個縱容一般的“晚安”。

    作者閑話：

    炣：無條件相信大哥說的任何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