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顧民神情落寞，低垂著眸子，道：“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又遭了此事，在我之前便去了。”
    一劍頓了頓，張了張嘴，話卡在喉嚨卻道不出，提及傷心事總歸是不對。
    霍顧民沒有在意一劍的歉意，繼續道：“實際上，父親是在我臥病在床之時便回來了。我被人惦記上的緣由存二，其中之一你已然知曉，糧倉之案，如今解決，我心中大石便也放下一半。其二”
    他的目光落在那陣法上。
    方陣黑漆如墨，棱角猩紅，似是血液點綴，內藏煞氣，陣中符文狂亂扭曲筆走龍蛇。整個陣法透露出邪性陰暗。
    這陣法之中的煞氣不比霍府上的少，但被陣法散去，分散在鎮上的每一處，這才導致霍府的煞氣比整個鎮子更多！
    隻是這陣法不像是錢府可設，即使他們府上供養了三個靈者修士，其中所需要的靈力也是磅礴，憑三人的靈力微不足道。
    養煞陣。養煞陣！
    究竟是何人在此布下的養煞陣！
    一劍的相眼範圍瞬間縮小，一處一處的檢查錢府每個位置，細致入微。
    可偏偏，一無所獲！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既然相眼看不到，那定是更加細致的東西！又或者是被藏在更深的地方！
    “賀野，可否請你幫個忙。”一劍詢問道。
    他掃了一眼這金碧輝煌奢靡無度的亭台樓閣，道：“把這裏一遍遍的翻開，牆壁，地磚，全都打開來看，一處角落也不能放過。”
    賀野知曉這是一個實力強大的修士，且他協助破了樁案子，便沒有拒絕。
    一個個穿盔戴甲的士兵踏著正步入了院子，分別湧進各間屋子。
    一時間“咚咚”聲不斷。
    曉色幾近，整個院子拆了，翻了，連草皮都掀開瞧上兩眼。
    空空如也。
    江無山的目光重新投上方形陣法，問道：“東西會不會藏在這裏麵？”
    一劍霎時愣住。
    若是有東西藏在裏麵，那便不再是藏，而是為此陣法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補給。
    “都退後一步。”
    眾人聽言，向後連退幾步，生怕波及到自身。
    風起雲湧，磅礴的靈力蓄勢待發，一劍劈下，巨大的劍影與方形陣法的碰撞，“轟！”遮天蔽日耀如白晝。
    滾滾白煙衝天而上，
    “咳咳咳。”
    霍陽被江無山護在袍子裏，眼目被遮，耳鼻斷物。
    他隻聽見了巨響，嗆人的濃煙鑽進鼻竅，引的他直嗆。
    見著那大坑裏的東西，在場唯一的兩名修士臉頓時黑了。
    怎會是怨煞石！
    這東西不是平世之戰後便早沒了嗎！
    如果有，那麼。。。
    一劍冷汗直流，他也不敢再去想其中後果。
    這牽扯的，太多了，他還應著江母帶江無山安全離開不歸山，可不能中途夭折了。
    這石頭，必須毀了！
    江無山感受到背後的輕鬆，扭頭一看，本應背著的鐵劍驟然飛向那黑色石塊。
    劍尖觸及石塊時，一張結界突然出現，擋住餘波。
    鮮血從唇角滴落在地，映開朵朵嬌豔紅花。
    一劍如無其事的擦去血痕，那坑中的石頭無影無蹤了無痕跡。
    霍陽從江無山懷裏跑出來，仰著頭道：“你流血了。”
    一劍聞言蹲下身，與霍陽對視，笑道：“我很厲害，這隻是一點小傷。”
    霍陽歪著頭，似是疑惑，他從懷裏拿出帕子，上前兩步，擦了擦尚存的血跡。
    “你得吃藥。”
    一劍搖頭，說道：“藥苦。”
    霍陽抬起頭，眨巴著眼睛，從袍子裏翻出來一顆糖，是江無山給他的。
    這一手借花送佛戳中一劍的心窩子，心倏地軟的不得了，順著孩子的話道：“我吃藥便是，糖你吃。”
    霍陽聞此，竟又從袍子裏拿出一顆糖，還是江無山給的，他塞進嘴裏，聲音模糊不清。
    “阿陽還有，大哥哥吃。”
    一劍笑著接下，心裏暗道：“這小孩真有意思。”
    一劍思緒倒退，飄得極遠，似是曾經也有這麼一個小孩，隻是最後好像死了。
    “在像什麼？”
    江無山端來一碗看起來苦如黃連的黑藥，“這是我親自熬的，隻是叫霍老爺子生的靈火，燒得快。”
    他把藥碗推進一些，像是怕一劍逃了似的，又不滿意地端進他的唇邊。
    “非喝不可嗎？”
    好說歹說都不見效，一劍便隻好張嘴，一咕嚕喝光。
    他將還帶著藥味的碗塞進江無山，撕開糖往嘴裏丟。
    一劍與江無山咬糖的動作極為相似，先用舌頭含在臉頰左邊，咬上兩下後舔到右邊，再咬一下，糖又回到了右邊。
    最後糖果都被吞入腹中。
    一劍回味著糖果的味道，竟還有些想念。
    顧野從門外惶恐跑來，當即說道：“不好了！錢進死了！”
    錢進，便是錢老太爺。
    江無山沒有料到這般結果，吃了一驚。
    錢進死了，霍顧民身上的黑氣消散些許，身影變得更加透明。
    “陽兒，過來，爹再抱抱你。”
    霍陽折回霍顧民身上，撲進亡魂的懷裏。
    一言不發，一淚不落。
    霍顧民一字一句的叮囑霍陽。
    “天冷了多穿些禦寒的衣物，莫著了寒。”
    “。。。。。。”
    “爹在你房間內藏了幾百兩銀子，和幾間收益頂好的鋪子，即使爺爺去了，陽兒依舊不缺銀子花。”
    “。。。。。。”
    “日後記得看看爹娘。”
    霍陽自小便是個爹疼娘愛的公子，頭一次哭還是因為母親去了，當霍顧民去了的時候他哭了一個月，便再也哭不出眼淚了。
    如今再遇離別，一雙小手緊緊的偎住霍顧民。
    “爹，再親一次孩兒吧。”霍陽軟乎的聲音融化了霍顧民的心。
    他如了霍陽的願，雙唇緊緊貼著兒子的額頭。
    “爹，爺爺也快走了。”
    兩個親人都要離自己而去，霍陽的眼睛猩紅卻一滴淚也落不下。
    霍顧民抬頭看向他的父親。
    撐著霍老爺子活下去的最後一口氣消散，他一整個人靠在扶手上，目光釘在他的兒孫身上。
    “顧民，等等爹可好？”老人的語氣虛弱，卻又帶著一絲解脫。
    霍老爺子費力從袖子裏拿出一瓶丹藥，道：“此乃極品伐髓丹，想必前輩那日叩府是為了這個吧。”
    一劍默不作聲，算是默認。
    “這瓶中有兩顆，前輩定是欲為這位小公子洗淨伐髓，但一顆便夠，剩下一顆，老朽還望前輩能夠。。。”
    瓶子飄到一劍手中，他明白霍老爺子的意思。
    能夠分與霍陽一顆。
    他自是點頭。
    又是一次臨終托孤，一劍歎氣。
    那霍縣令當了一輩子的父母官，如今卻在不明真相的咒罵聲中死去。
    孩子也被托付給他人，著實悲催。
    可憐身死名難辨，空負鄉鄰罵語連。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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