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忘川的迷霧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撥開，前一秒還縈繞周身的陰冷霧氣瞬間消散，眼前的景象陡然換了天地。蘇曉棠下意識停下腳步，目光被前方的景色牢牢吸引。連綿的青山如黛，峰頂纏著淡淡的雲絮，山間的樹木鬱鬱蔥蔥，枝葉繁茂得能遮蔽大半天空，陽光透過葉隙灑下，在地麵織就斑駁的光點，空氣中彌漫著草木與花蜜混合的清甜氣息，與忘川的陰冷截然不同。
    更令人驚奇的是那些房屋。有的依山而建，木質的樓閣嵌在半山腰的岩壁間，屋簷下掛著彩色的鈴鐺，風一吹便發出清脆的聲響；有的則直接建在參天古樹上，大量粗壯的樹幹壘在樹木的分叉處形成屋基，層層疊疊的樹枝順著樹幹走向延伸形成牆體，最高的竟快觸到樹冠，樓與樓之間用藤蔓編織的吊橋連接，偶爾有身影在吊橋上輕盈掠過，裙角飛揚間，露出帶著細碎羽毛的衣角。
    “這裏的房子……怎麼建在樹上？”蘇曉棠忍不住喃喃自語，如此奇特的建築，既透著原始的野趣，又藏著精巧的匠心。
    “看來我們已經到羽民國了。”身旁的璃淵忽然開口，他指尖夾著一片從空中飄落的羽毛，羽毛泛著淡淡的銀光，在陽光下流轉著細碎的光澤。
    “羽民國？”蘇曉棠轉頭看向他，眼裏滿是疑惑。
    “是的。”璃淵將羽毛遞到她麵前，指尖輕輕一點，羽毛上瞬間浮現出細小的符文，“羽民國是界域夾縫中的古老族群，他們是人族的一種，所有人都長著狹長的腦袋、白色的頭發、紅色眼睛，全身生滿羽毛，背上還有一對翅膀，但翅膀短小，飛不遠。他們世代居住在這片山林裏。”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樹上的房屋，“你看那些建在樹上的居所，是羽民國的”樹巢屋”，既能躲避山間的猛獸，又能借樹冠的掩護觀察外界，是他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居住方式。”
    蘇曉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有生著雪白的長發，朱紅色的眼睛的人從樹屋的窗口探出，背上的翅膀收在身後，像兩片疊放的白紗。
    這時，白雲霽走到她身邊，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語氣中帶著幾分警惕的說道：“羽民國雖不主動傷人，但對外來者向來謹慎，我們先找個落腳的地方，休息幾天，再打聽塵劫心燈的消息，別貿然驚動他們。”
    轉過一道覆著青苔的石拱門，前方忽然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蘇曉棠抬眼望去，隻見一位身著淺藍色長袍的男子正朝著璃淵的方向走去，衣擺隨步履輕晃，袖口繡著幾縷淡銀色流雲紋，襯得他氣質清雅。
    “璃淵，你終於來了。”男子走到近前，臉上露出幾分熟稔的笑意，“我是羽塵，羽墨的兒子，你還記得嗎？”
    璃淵聞聲先是一怔，仔細打量著眼前人，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羽塵？你居然是當年那個總跟在羽墨身後的小不點羽塵？”他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羽塵的身形，又道，“這才多久不見，竟已長這麼大了。”
    話音稍頓，璃淵忽然想起什麼，眉頭微蹙，語氣急切了幾分：“對了，你的父親羽墨呢？他如今怎麼樣了？”他抬手算了算時間，眼底掠過一絲感慨，“距離我們上次見麵，已經過去了上百年，按你們羽族人的年歲算，想必他已是一位耄耋老人了。”
    “我的父親……”羽塵臉上的笑意倏地淡了下去，他垂了垂眼簾，聲音輕得像是被風拂過，停頓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他前幾年，已經去世了。”
    石徑旁的竹林忽然掠過一陣風，竹葉簌簌作響，將這簡短的一句話襯得愈發沉鬱。
    羽塵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衣袖上的流雲紋，將眼底那絲悵然輕輕壓下，隨即抬眼看向璃淵，語氣也輕快了些：“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話鋒一轉，他目光掃過一旁的白雲霽與蘇曉棠，好奇地問道，“對了，你怎麼突然來我們羽民國？這百年來，你可是從未踏足過這兒。”
    璃淵側身讓開半步，將白雲霽與蘇曉棠讓到身前，聲音清晰地介紹道：“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狐族的少主，白雲霽。”他又指向身旁的蘇曉棠，補充道，“這位是人類少女蘇曉棠。”
    “我們此行，是要去往人族境內，尋找”塵劫心燈”。”
    白雲霽聞言，周身那股清冷的氣質稍緩，朝著羽塵微微頷首致意，動作間帶著狐族少主特有的矜貴；蘇曉棠也跟著輕輕點頭，目光落在羽塵那身繡著流雲的淺藍色長袍上，眼底藏著一絲對羽民國的好奇。
    璃淵側過身，對著白雲霽與蘇曉棠輕聲解釋：“少主、蘇姑娘，這是我在羽民國的摯友之子，羽塵。他們家族世代都是羽民國的祭司，不僅通曉族中千年曆史，在祭司之術上也頗有造詣。”
    羽塵聞言，朝著二人溫和一笑，指尖輕輕拂過衣擺，目光落在白雲霽身上時，又多了幾分敬重：“白公子，你們從狐族趕路到我們羽民國，途徑忘川，雄縣務必，想來定是累壞了。”
    他稍作停頓，隨即誠懇地發出邀請，語氣裏滿是熱忱：“若不嫌棄，不如就在寒舍住上兩晚，歇歇腳再做打算。至於”塵劫心燈”的事，我在族中尚有幾分人脈，也能幫你們多打聽打聽消息，或許能尋到些線索。”
    蘇曉棠聽了，眼底先是一亮，轉頭看向白雲霽，顯然覺得這提議十分妥當。連日趕路確實讓她有些疲憊，而且有羽塵幫忙打聽心燈消息，也能少走些彎路，便急忙應允，也全然不顧白雲霽的意思。
    羽塵抬手輕輕拍了兩下，清脆的掌聲剛落，便見遠處天際掠過一道流光，一輛雕飾著羽紋的華美車駕正從雲端緩緩駛來。車駕通體以淺色樹木打造，車窗綴著半透的羽紗，隨風輕揚間，隱約能瞧見車內鋪著柔軟的羽墊。
    更令人驚歎的是，車前竟套著兩隻形似赤色錦雞的靈禽，羽色絢爛如燃著的霞光，尾羽展開時還泛著五彩光暈。待車駕穩穩落在眾人麵前，那兩隻靈禽忽然昂首輕啼，鳴聲清亮婉轉，竟隱隱含著宮商角徵羽的五音韻律，聽得人心神舒暢。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鸞鳥？”蘇曉棠望著那對靈禽，忍不住低呼出聲。她曾在小說裏見過關於鸞鳥的描述，說其乃神鳥之屬，鳴聲如樂，見之則天下安寧，今日竟能親眼得見，讓她一時忘了眨眼。
    羽塵聽到她的驚歎，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溫聲解釋道：“蘇姑娘好眼力，竟能認出這靈禽的淵源。不過這些並非純粹的上古鸞鳥。它們是我們羽族先輩用鸞鳥血脈與本土靈禽雜交培育而成的，性子溫順且善飛，最適合牽引車駕。我們族中都稱它們為”錦鸞”。”
    說著，他上前一步，輕輕撫了撫其中一隻錦鸞的羽翼，那靈禽竟溫順地蹭了蹭他的指尖。“有錦鸞代步，去往寒舍也能快些，免得各位再受趕路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