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見嶼在這兒住下，美名其曰挺晚了這麼黑不放心我一個人在這兒，半夜來電才沒那麼熱。
    清晨我醒時他已經不在了。
    和前幾天不同，他又開始找各種理由過來，不過隻是安靜地待著，打遊戲，寫作業，或者單純地和我一起看一部電影。
    其實隻是這樣也還是有點不方便的，畢竟我碼字的時候又要開始提防這兒提防哪兒的，他現在幸虧學會敲門了，以前還不會敲門。
    一鎖門還說什麼“哥哥你有小揪揪了”又開始委屈巴巴說我瞞著他什麼。
    偶爾打雷也不連哄帶騙想上床，很自覺地打好地鋪，最多就是讓我伸個手他好牽著有點安全感。
    雖然還是硬要來這裏，不過能容忍。
    我對他這些明裏暗裏的小心機心知肚明，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配合著他的“表演”，扮演著一個或許有些遲鈍的兄長角色。
    裝傻，是眼下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
    公司裏那個關係還不錯的同事許明秋。
    估計是有次林見嶼又來給我送下午茶，在門口跟我多說了幾句話，被許明秋撞見。
    等林見嶼走後我回到工位，他倚在我的隔斷上，看著桌上精致的點心，“江兒，你這弟弟……挺黏你啊？感情真好。”
    我笑了笑，沒接話，準確來說是不知道說什麼。
    許明秋這人，業務能力不錯，性格也開朗，在公司人緣挺好。
    他似乎對我格外照顧些，偶爾會約我一起吃午飯，工作上遇到難題也會主動幫忙。
    我能感覺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但那點“不一樣”很模糊，我深究也究不出個名堂。
    不過有一回，無意間聽到他和另一個同事聊天，提到“男朋友”什麼的。
    我才隱約猜到，他可能是同性戀。
    這讓我在他麵前更加謹慎，盡量保持距離。
    但他似乎並沒察覺，或者說並不在意，依舊對我很熱情。
    我也沒深想，隻覺得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許明秋也沒再追問，拍拍我的肩膀：“行吧，你說弟弟就弟弟。不過說真的，你這弟弟長得是真不錯，放我們公司能迷倒一片小姑娘。就是感覺……有點太黏你了，你也不嫌煩？”
    “……習慣了，從小就這樣被我慣壞了。”我含糊地應道。
    原來連外人都能看出林見嶼的“過分”黏人嗎？
    等我再抬頭將視線移開電腦屏幕，沒有下雨隻是窗外已經烏雲密布。
    直到下班時雨才遲遲趕來，越下越大，又因為本來白天天氣悶熱，這麼一下雨熱氣蒸發，霧氣彌漫可見度更低。
    叮咚。
    有消息，會給我發消息的除了林見嶼也就隻有林叔叔了。
    不出所料，是林見嶼。
    -哥，下雨了，我今天晚上可能過不去，你下班路上小心點。
    我看著這條消息，心裏莫名鬆了口氣，我又說不上來的失落。
    就是感覺習慣被打破了。
    習慣了每天下班推開門可能看到他的身影，今天突然沒了，反而有點不習慣。
    -嗯，你也是。
    我回複道。
    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窗外的雨也沒有停的意思，下得之霸道。
    但是下班了也不想在工位上待著，早知道今早開車來了，果然日子隻要順一下就又要被老天爺針對。
    同事們都在哀嚎沒帶傘，商量著怎麼回家。
    我站在窗口，地鐵站離公司還有一段距離，衝過去肯定濕透。
    我正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打車軟件，前麵排著近五十位，預計等待時間超過兩小時，心裏一陣絕望。
    “沒帶傘？”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我抬頭，是許明秋。
    他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我車就停在樓下路邊，要不捎你一段？”
    雖然這麼久來沒怎麼和許明秋同行過，但知道他大概住在哪個方向，和我租的房子不算完全順路，可也不算太繞。
    而且我也實在不想被淋成落湯雞。
    “這……太麻煩你了吧？”
    “這有什麼麻煩的，順路的事。”他笑笑，“走吧，再晚點路上該堵了。”
    我看著屏幕上至今都還在為我全力呼叫司機的界麵，妥協了：“那……謝謝明秋哥了。”
    “客氣啥。”
    跟著許明秋走到公司樓下，大門一開，狂風裹挾著雨點就劈頭蓋臉地砸過來，空氣中流淌著土腥氣。
    “我靠，這麼大！”許明秋罵了一句，把西裝外套脫下來，“來，披頭上，多少擋一下。車停得有點遠，得跑一段。”
    “不用了……”我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不由分說地將衣服蓋在我頭上。
    他說完，竟然一頭就衝進了雨幕裏，毫不在意瞬間被淋濕的頭發和襯衫。
    我愣愣地攥著還帶著他的外套，就這麼傻盯著。
    那一瞬間，看著他在大雨中略顯狼狽卻又充滿活力的背影，幻視某些電影片段，有一種衝動出現在我心裏。
    莫名讓人有點興奮，有點熱血沸騰。
    明明都不算是年輕人了，但是又那麼衝動。
    我忽然想起高中時候。
    那時候也常有這樣的暴雨，總有幾個男生會嗷嗷叫著衝進雨裏，在操場上撒歡，被老師罵了也嘻嘻哈哈。
    我一直都挺破壞氣氛的，隻會站在走廊下看著，心裏想著“會感冒”、“衣服會髒”、“真幼稚”。
    現在想來，那種放肆和自由，或許才是青春該有的樣子。
    而我，好像從未真正擁有過那種不顧一切的衝動，連叛逆期都沒來過。
    我總是想得太多，顧慮太多，從小就是。
    許明秋跑出一段，發現我沒跟上，停下來回頭衝我揮手大喊：“江兒！發什麼呆呢！快跟上啊！”
    他笑的明媚仿佛四周的雨水都要避讓三分。
    就算已經全身濕透，卻又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心中被壓抑太久的年輕人的衝動蠢蠢欲動。
    淋點雨又怎麼樣呢？
    衣服濕了可以再洗，感冒了……反正明天周末。
    而且現在現在已經能夠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價，我可以自己洗衣服，感冒了可以自己扛。
    正值青春……不，就算已經不再年少，偶爾放肆一下，自由一下，又怎麼樣呢？
    我拉緊許明秋的外套猛地衝進大雨中。
    雨水瞬間打濕了褲腳和手臂，踩在地上積水的水潭裏，水花四濺，雨水模糊了視線。
    視線所及之處的人都看不清，幻想世界下一秒就要毀滅了，終於可以無所顧忌、隨心所欲了。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是屬於這個鮮活世界的，這麼說或許很中二，但是我就是這麼想的。
    很爽，很暢快，很快樂，很解壓。
    跑到車邊時，我們倆都成了落湯雞，頭發衣服全都濕透，緊緊貼在身上，狼狽不堪，卻看著對方的樣子，忍不住指著對方哈哈大笑起來。
    “爽不爽？”許明秋一邊喘著氣一邊問我。
    “爽！”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回答。
    拉開車門坐進去，本來有些猶豫要是弄濕了挺不好的，但是許明秋說不用在意。
    許明秋發動車子，打開暖氣，又從前座翻出兩條幹淨的毛巾，扔給我一條：“趕緊擦擦，別感冒了。”
    “謝謝明秋哥。”我接過毛巾，先胡亂地擦了擦自己的頭發和臉，然後側過身，順手幫他擦還在滴水的頭發，“你頭發濕得更厲害。”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做，很快便放鬆下來，微微低下頭配合我的動作，笑著說：“沒事，我身體壯，淋點雨小意思。倒是你，看著瘦瘦弱弱的，回去記得喝點薑湯驅寒。”
    “嗯，知道了。”我仔細地幫他擦著頭發，他頭發很短很硬隔著毛巾都有點紮手。
    他抬起頭看我，眼神在這樣晦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深邃，直直地看著我，嘴角似乎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收回手，他嚴肅起來卻忽然開口：
    “江兒，”
    他頓了頓，目光微微移開，看向我身後的車窗方向，眉頭輕輕皺起。
    “那邊那個……打傘的人……是不是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