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換來的知識像一道冰流刺入腦海。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高度聚焦的感知體驗：重心如何在極細微間調整，肌肉在即將遭遇攻擊前兆時的本能繃緊順序，視線在混亂中鎖定最具威脅目標的瞬間判斷……屬於葉辰的、千錘百煉的防禦本能碎片。
    林燁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下意識按照碎片中的“起勢”調整站姿——雙腳微分，不丁不八，脊柱微弓似鬆實緊。一股奇異的感覺掠過全身，仿佛這具身體被短暫地“校準”到了一個更警戒的狀態。但緊接著，一陣更強烈的眩暈襲來，胃部空虛的絞痛混合著腦力過度消耗的鈍痛，讓他晃了一下，趕緊扶住桌沿。
    【能量點：50。生理疲勞度：高。建議立即補充能量與休息。】係統提示準時響起，依舊客觀，卻讓林燁品出一絲冰冷的諷刺。用幾乎全部能量換來的保命知識，卻因為缺乏最基本的能量（食物）而無法穩定運用。
    “休息？”他喘了口氣，扯動嘴角，“也得有命休息才行。”
    話音剛落，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這次是加密信息，來自那個電子音聯絡人：“7號。明日14：00，城南廢棄”光華製藥廠”，B區3號倉庫。”貨物”交接。你負責現場”威懾”與接收。具體信息與接頭暗號隨後發送。保持頻道清潔。”
    新任務。而且看起來是更直接、更危險的現場任務。“威懾”與“接收”，意味著很可能麵對另一方不明勢力，甚至可能發生衝突。在“雲端”餐廳那種地方，他還能靠話術和氣勢周旋，在廢棄工廠的倉庫裏，“威懾”需要的是實打實的壓迫力，甚至可能是武力展示。
    而他現在，能量見底，饑腸轆轆，剛學的防禦技巧還停留在理論碎片階段，像個拿著說明書卻零件不全的組裝玩具。
    衝突尖銳地擺在麵前：生存需求逼迫他必須接下任務，獲取新的能量點和可能的資源；但以他目前狀態去執行，無異於送死。係統的任務邏輯與他的實際生存能力之間，出現了致命的斷層。
    【任務風險評估：高。根據任務描述及地點特征，發生中等規模武裝衝突概率為65%。宿主當前綜合狀態評估：不適配。】係統罕見地給出了明確的風險警示。
    “不適配？”林燁幾乎要冷笑出聲，“那你有更好的方案嗎？拒絕任務？等著被”龍域”清理？”
    係統沉默。它沒有情感，隻按規則和數據分析給出結論。至於宿主在規則夾縫中的掙紮，不在它的考量範圍。這種絕對的、非人的理性，此刻比任何嘲諷都更讓人感到寒意。
    他必須自己找到出路。他重新坐下，強迫自己忽略身體的抗議，開始思考。任務明天下午，還有時間。能量點隻剩50，換營養合劑不夠（需80），換錢杯水車薪，換信息……他掃了一眼列表，最便宜的“城南廢棄廠區近期異常活動簡報”需要30點。
    賭一把。他兌換了簡報。
    信息很簡略：光華製藥廠廢棄多年，近期夜間常有不明車輛出入，疑有小型團夥將其作為臨時交易點。昨晚有疑似槍聲，但未引起警方大規模注意。周邊地形複雜，便於隱蔽與逃離。
    不妙。但也不算完全意外。他需要更多。武器？這具身體的原主隻是個司機替身，除了那把匕首，沒有配備任何火器。技巧？剛學的防禦姿態在真槍麵前能有多大用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的天色從濃黑轉為深藍。林燁靠在冰冷的牆上，閉上眼睛，大腦卻在高速運轉，模擬著各種可能的情景，推演著每一句對話、每一個動作、每一種應對。饑餓和疲憊如影隨形，思維卻因為高度緊張和求生欲而異常活躍，甚至帶著一種病態的清晰。
    他不知道，在他於安全屋內殫精竭慮的同時，城市另一端，沈確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看著屏幕上分屏顯示的信息。
    一側是加密渠道傳來的“龍域”外圍任務簡報摘要，標注著“7號替身，明日城南製藥廠”威懾”任務”。另一側，是經過處理的“雲端”餐廳監控片段，重點圈出了林燁與李皓對峙時的幾個細微表情和肢體瞬間，旁邊附有分析注釋：“應對模式偏離基準線37%，信息運用呈現拚湊特征，應激反應存在0.3秒延遲……”
    沈確的目光落在那些分析數據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麵輕輕敲擊。他的眼神很深，像是在評估一件複雜儀器突然出現的異常讀數。
    “不適配的任務……”他低聲自語，嘴角似乎彎起一個極淺、沒有任何笑意的弧度，“”龍域”還是老樣子，把消耗品用到極致。”
    他拿起另一部內部通訊器，按下按鍵：“”隱線”報告，目標”7號”當前狀態。”
    很快，聽筒裏傳來壓低的聲音：“目標返回指定安全屋後未再外出。屋內燈光持續亮著，偶有輕微響動。未見其他人接觸。目標生理狀態推測：疲勞，可能未進食。”
    沈確沉默了幾秒。“明天城南廠區的任務，”龍域”有其他安排嗎？”
    “暫無增援或後手跡象。該任務風險評級為”中等損耗”，符合對7號替身的常規使用預期。”
    “中等損耗……”沈確重複這個詞，眼神微冷。他切斷通訊，靠向椅背，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漸亮的天際線。
    那個叫林燁的替身，演技生澀，破綻不少，但那股在絕境中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點絕望的狡黠和掙紮求生的狠勁，和他見過的所有“消耗品”都不太一樣。像雜草，明明該被碾碎，卻偏要從石頭縫裏扭曲著探出頭。
    讓他就這麼按“劇本”去完成一次“中等損耗”？
    沈確的手指停止了敲擊。他打開抽屜，取出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U盤，插入電腦。屏幕亮起，裏麵是幾份加密的、關於“光華製藥廠”的更詳細資料，甚至包括某些不為人知的、近期活躍在該區域的邊緣勢力頭目信息，以及一份該廠區多年前的廢棄結構圖，上麵用紅線標出幾條非正規的、少有人知的通道。
    他快速瀏覽，然後將其中部分關鍵信息提取、加密，通過一個無法追蹤的臨時鏈路，發送到了一個與林燁那部老式手機關聯的、極其隱蔽的備用信息緩存區。發送內容並非直接指示，而是以看似雜亂、需要拚接的“情報碎片”形式存在——關於廠區某個通風管道的老化情況，關於某個勢力頭目近期焦頭爛額的債務糾紛，關於倉庫某個角落曾發生的化學品泄漏殘留……
    做完這一切，他清除了所有操作痕跡，取下U盤。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仿佛隻是完成了一項尋常的數據處理。
    “演員需要道具和舞台提示，”他看著屏幕上林燁在餐廳監控裏那張強作鎮定的臉，“而觀察者……偶爾也可以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場外信息”。”
    他關掉屏幕。房間裏隻剩下一片寂靜。
    與此同時，安全屋內，林燁猛地睜開眼，像是抓住了什麼。他撲到桌邊，拿起那部老式手機，手指在按鍵上飛快操作——不是聯絡人給的通道，而是原主記憶深處，一個幾乎被遺忘的、用於極端情況下接收“組織”可能單向發送的加密信息緩存區。
    一條條雜亂、破碎、看似毫無關聯的信息，湧現在小小的屏幕上。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些信息……像是有人把一塊塊散落的拚圖，推到了他的手邊。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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