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餐廳坐落在市中心摩天樓的頂層。電梯門無聲滑開，鋪著深灰色地毯的走廊盡頭，是兩扇厚重的胡桃木門。門童身著剪裁得體的製服，笑容標準得像是刻度尺量出來的：“葉先生，李少已等候多時。”
    林燁微微頷首，遵循著影像中葉辰步態的某種節奏，走了進去。沒有刻意放慢，卻給人一種沉穩的、不容打擾的氣場——至少他希望能給人這種感覺。
    室內光線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暖黃，恰到好處地照亮每一張鋪著雪白桌布的小圓桌，又保留了足夠的私密陰影。空氣裏彌漫著食物香氣、昂貴香水與一種金錢沉澱下來的靜謐。客人們低聲交談，刀叉輕碰瓷盤的聲音都顯得克製。
    李皓坐在靠落地窗的最佳位置，正搖晃著紅酒杯，看見林燁走來，臉上立刻堆起笑容，起身相迎：“葉少！賞光賞光！快請坐！”
    他穿著當季最新款的休閑西裝，頭發精心打理，笑容熱情，但眼神深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躍躍欲試的興奮。他身邊還站著兩個男人，一個戴金絲眼鏡，氣質斯文；另一個身材魁梧，沉默而立，眼神銳利地掃過林燁全身。
    “李少。”林燁吐出兩個字，聲音不高不低，在葉辰那種略帶沙啞的聲線基礎上，盡可能放平。他沒有立刻坐下，目光先掃過李皓，然後淡淡掠過他身邊的兩人，最後才落在那張空著的椅子上。這是一個微小的姿態，暗示著主導權的確認。
    【動態偏差率：58%。微表情控製不足，掃視速度稍快。】係統冷靜地報數。
    林燁心下一凜，強迫自己更慢一點。他拉開椅子，坐下，動作談不上優雅，但力求幹脆，避免任何多餘的猶豫。
    “這兩位是？”他看向眼鏡男和魁梧男。
    “哦，介紹一下，”李皓熱情不減，“這位是陳明，我的特助，哈佛回來的高材生，幫我打理些生意。”眼鏡男陳明推了推眼鏡，對林燁露出一個職業化的微笑，點頭致意。
    “這位是阿龍，跟我好些年了，身手不錯，我出門總帶著，圖個安心。”魁梧男阿龍隻是稍稍欠身，目光依舊帶著審視，尤其停留在林燁的雙手和肩頸部位。
    林燁“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沒有多餘表示。他記住了陳明鏡片後一閃而過的計算光芒，也感覺到了阿龍那種近乎本能的、對同類的評估。這個李皓，帶的人很有意思，一文一武，既是排場，也是試探。
    侍者上前，李皓將菜單遞給林燁：“葉少看看想吃點什麼？這裏的和牛和藍鰭金槍魚都是一絕。”
    林燁沒接菜單，隻對侍者說：“一杯冰水。主廚推薦，你安排。”他記得片段裏葉辰在某個宴會上似乎就是這樣，對食物顯得漠不關心，將選擇權丟出去，反而是一種居高臨下的隨意。
    李皓笑容不變：“葉少痛快！”他自己點了菜，揮退侍者，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葉少，前兩天黑龍拳場那事兒，我可是聽說了點兒風聲。黑金那老小子，在你麵前吃癟了？厲害啊！”
    來了。第一波試探，直指他目前“最大”的“戰績”。
    林燁端起剛送來的冰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讓他更清醒幾分。他放下杯子，手指在杯壁無意識地輕點一下，隨即停住——這個動作不夠“葉辰”。他改為將手掌平放在桌沿，目光平靜地看向李皓：“一點小事。金爺是聰明人，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話該聽。”
    避實就虛，不否認，也不詳談，把結果歸於對方的“聰明”。
    李皓眼中興趣更濃：“那是！不過葉少，我聽說黑金事後好像不太服氣，在打聽別的事……”他話鋒一轉，帶著點試探，“葉少最近，是不是挺忙？好像有好些人都想約你，都沒約上？”
    第二波。打聽他的行蹤和狀態。
    “有些雜事要處理。”林燁語氣依舊平淡，目光卻稍稍轉向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仿佛那些燈火比眼前的對話更值得關注，“李少今天約我，不會隻是為了關心我的行程吧？”
    他把問題拋了回去，同時用略顯不耐的態度，暗示對方該進入正題了。
    【應對策略評估：有效。成功轉移焦點，並施加輕微壓力。偏差率下降至52%。】係統反饋。
    李皓哈哈一笑，靠回椅背：“葉少快人快語！那我也不繞彎子了。聽說葉少在海外和一些”特殊渠道”關係匪淺。我最近呢，有個小項目，可能需要點……非常規的運輸保障。風險肯定有，但利潤嘛，”他搓了搓手指，“絕對值得冒點險。不知道葉少有沒有興趣合作？條件好說。”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想借“龍王”的勢力和名頭，走一些擦邊甚至越界的生意。
    林燁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幾秒，這沉默在精心布置的餐桌上顯得有些凝重。李皓臉上的笑容稍微淡了點，陳明扶了扶眼鏡，阿龍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些。
    “李少。”林燁終於開口，聲音比剛才更低，更慢，每個字都像是經過權衡，“有些路，看著近，走著走著，可能就是斷崖。”他抬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對上李皓的眼睛，那裏麵的情緒被極力壓製成一片深潭，“李氏的家業，走到今天不容易。有些遊戲，不是穿著西裝就能玩的。”
    他沒有直接拒絕，而是用一種近乎“忠告”的方式，點明了其中的危險，同時暗諷了李皓的玩票心態。語氣裏帶著一種見過真正風浪的人對新手的不以為意。
    李皓的臉色變了變，那層熱情的笑容幾乎掛不住。他顯然沒料到“葉辰”會是這種反應。不合作也就罷了，這種近乎教訓的口吻……
    “葉少這話說的，”李皓的語氣冷了下來，“我李皓也不是被嚇大的。有沒有風險，我自然清楚。看來葉少是瞧不上我這點小生意了？”
    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僵硬。陳明輕咳一聲，似乎想打圓場。阿龍的目光更加銳利，身體姿態已進入某種戒備狀態。
    林燁知道，此刻任何退縮或解釋都會前功盡棄。他必須把這種“居高臨下”貫徹到底，才能完成係統的“氣勢壓製”。
    他忽然極輕地笑了一聲，毫無溫度，目光從李皓身上移開，重新落回窗外，仿佛對方的怒氣不值一顧。“不是瞧不上。”他緩緩說道，像在陳述一個簡單事實，“是沒必要。”
    【警告：目標李皓情緒波動劇烈。”氣勢壓製”判定閾值接近。】係統提示。
    就在這時，一個侍者匆匆走來，在李皓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李皓皺了皺眉，看向入口方向。
    幾乎同時，林燁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並不灼熱，甚至有些冷淡，卻帶著一種精準的穿透力，讓他後背的寒毛微微立起。
    他順勢抬眼望去。
    一個男人正從門口走進來，由餐廳經理親自引著，走向另一個靠窗的僻靜位置。男人穿著剪裁極佳的深灰色西裝，身姿挺拔，步履沉穩。他麵容英俊，但線條過於冷硬，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深邃，經過他們這桌時，似乎無意間與林燁的視線有了一瞬的交彙。
    平靜，無波，卻像冰冷的探針。
    沈確。
    林燁的腦海裏自動跳出這個名字，以及原主記憶中關於此人的零星信息：沈確，歸國不久，背景成謎，掌控著數家勢頭迅猛的跨國投資公司，是近期各大場合都想結交卻又難以接近的人物。更重要的是，有極其模糊的傳聞，說他與某些更隱蔽的層麵有關聯。
    他怎麼會在這裏？這麼巧？
    李皓也看到了沈確，臉色又是一變，低聲對陳明道：“他怎麼也來了？”顯然，沈確的出現打亂了他的節奏，也讓他對“葉辰”的注意力被迫分散。
    沈確在侍者拉開的椅子上坐下，甚至沒有多看這邊一眼，自顧自地打開了菜單。但他的存在，就像一塊突然投入水麵的冰，讓原本開始升溫的對峙氣氛驟然冷卻，並蒙上了一層更複雜的意味。
    林燁收回目光，心髒在胸腔裏沉穩而有力地跳動著，腎上腺素悄然分泌。他看向臉色變幻的李皓，知道機會來了。
    他不再多說，隻是拿起冰水，又喝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到此為止”的明確信號。
    “李少，”他再次開口，語氣恢複了最初的平淡，卻因為沈確的意外出現，而多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深意，“你的”項目”，自己把握。我還有個約會。”
    他不再看李皓的反應，對匆匆趕來的侍者（或許是李皓之前示意來打圓場的）淡淡道：“賬單記我名下。”說完，起身。
    動作流暢，沒有遲疑。他甚至沒有刻意去“壓製”李皓，但那種在沈確出現後依然我行我素、甚至反客為主結賬的姿態，結合之前略帶教訓的話語，形成了一種奇特的、不容置疑的氣場。
    李皓張了張嘴，看著林燁徑直走向門口的背影，又瞥了一眼遠處安靜看菜單的沈確，臉色一陣青白，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出來。陳明和阿龍也沉默著，眼神複雜。
    【任務”威信初立”完成。判定：有效氣勢壓製達成。獎勵結算：能量點150，葉辰行為模式細節碎片1（已發放，可隨時查閱）。】
    【生存率預估：47%（小幅提升）。】
    【警告：檢測到高優先級觀測者”沈確”介入。其對宿主關注度：低→中。行為分析：存在刻意可能性。】
    林燁走出餐廳，步入電梯。金屬門合上，映出他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臉。
    電梯下行，失重感傳來。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發現握著手機的手心，一片冰涼濕滑。
    約會？哪有什麼約會。
    隻有冰冷的提示，和一個在暗處睜開眼睛的、更危險的觀察者。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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