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監辦公室的門在身後合攏，將那意味深長的招攬與無聲的威脅一同關在裏麵。林燁回到工位，冰冷的金屬椅麵無法驅散他心頭的凝重。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杯清茶的餘溫，以及周總監話語裏若有若無的靈能壓力——那不是攻擊，而是一種宣告，宣告他已進入某個特定視野，再無退路。
    “靈網冗餘節點效能優化”。
    他點開屏幕上的預研文檔，目光掃過那些枯燥的技術術語和複雜的靈路拓撲圖。這項目看似平常，是靈網維護的常規課題，旨在提升那些非核心、備份用途節點的運行效率，節省靈能開支。但在這個時間點，由周總監親自指派給他，其意味截然不同。
    這是一份考卷。考察他的技術能力，更考察他的“意識”，看他是否能從這些看似無用的“冗餘”中，讀出別人讀不出的信息。
    他收斂心神，將雜念壓下。混沌靈根在丹田緩緩流轉，帶來一絲異於常人的沉靜。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須，探入文檔深處，配合契約之書的解析能力，開始拆解這些冗餘節點的設計邏輯和曆史數據。
    時間在代碼與靈能模型的切換中流逝。同事們早已下班，辦公室裏隻剩下他屏幕發出的幽光。
    起初，一切正常。冗餘節點的設計符合標準規範，運行數據也波瀾不驚，偶爾的效能波動都能用常規的負載變化或設備老化解釋。
    但當他將分析維度提升，不再局限於單個節點或短期數據，而是將整個城市，乃至周邊幾個附屬城市的冗餘節點網絡，放在一個更長的時間尺度上進行關聯性分析時，異常出現了。
    契約之書捕捉到了一種極其微弱、但持續存在的“同步擾動”。
    這種擾動並非故障，更像是一種精心設計的、深藏在正常運維數據之下的“節拍”。它不遵循常規的靈網負載周期，也不與任何公開的靈能調度指令同步。它的頻率極低，振幅極小，若非擁有混沌靈根對能量波動的超常敏感，以及契約之書強大的模式識別能力，絕對無法從海量數據中將這規律的“心跳”剝離出來。
    這“心跳”……林燁瞳孔微縮。它的某些諧波特征，與他之前捕捉到的、源自“潛流”的那冰冷“抽取意誌”，有著驚人的相似性！隻是更加分散，更加隱蔽，如同將一股集中的暗流，打散成了無數細小的支流，滲透在靈網的毛細血管之中。
    冗餘節點……難道不僅僅是備份？它們在被設計之初，或者說，在後續的某些不為人知的“升級”中，就被賦予了另一種功能——成為那股龐大“潛流”抽取係統的、分布式的感知與輔助節點？
    這個猜想讓他背脊發涼。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周總監讓他接觸這個項目，就絕非偶然。這不僅僅是考驗，更可能是一種引導，引導他去發現，甚至……去理解這套隱藏係統的一部分。這是“橄欖枝”背後附帶的“知識**”，也是將他綁上戰車的投名狀——知曉了秘密，便再難脫身。
    他繼續深挖，試圖追蹤這“同步擾動”的源頭或控製指令。但線索在進入靈網更核心的協議層之前，便中斷了。有更高層級的加密和權限壁壘，不是他現在能觸碰的。
    然而，在反複分析這些冗餘節點近三個月的數據記錄時，契約之書再次捕捉到一絲異樣。
    在大概兩個半月前，大約持續了三天的時間，這種“同步擾動”出現過一次極其細微的“失步”現象。雖然很快被修正，但留下了短暫的數據異常。而那次“失步”發生的時間點，恰好與隱修會成員“園丁”身份暴露、老K通知“靜默加深”的時間高度吻合！
    是巧合？
    林燁絕不相信巧合。
    隱修會的行動，幹擾了這套隱藏係統？還是說，“影月”或天盛為了追查“園丁”，動用了這套係統的部分資源，導致了短暫的紊亂？
    無論哪種可能，都證明了一點：這套隱藏在冗餘節點下的係統，並非無敵，它也存在弱點，也會受到幹擾。而隱修會的行動，能夠對其產生影響！
    這個發現，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微光。
    他立刻調整方向，不再試圖去破解係統的核心，而是全力分析那次“失步”期間，冗餘節點網絡產生的所有細微變化，尋找可能被暴露出來的、更深層的運行邏輯或接口痕跡。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且耗神的工作，如同在沙灘上尋找特定一陣海浪留下的特殊紋路。
    數個小時後，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林燁眼中已布滿血絲，但嘴角卻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他找到了。在那次短暫的“失步”中，有幾個位於城市邊緣、物理位置相對偏僻的冗餘節點，其內部日誌記錄了幾條極其隱晦的、非標準格式的指令碎片。這些指令碎片指向了一個未曾公開的、用於係統自檢和緊急同步的備用通信協議入口。
    這個入口，就像一扇隱藏在牆壁夾層中的暗門，平時緊閉，隻有在係統出現非預期紊亂時，才會短暫地露出一條縫隙。
    他無法通過這個入口控製什麼，甚至無法穩定連接。但是，如果能在關鍵時刻，向這個入口投入一個精心構造的、模擬係統自檢請求的“探針”……或許就能像鑰匙卡住齒輪一樣，引發一次短暫的、範圍可控的“失步”！
    這不會摧毀係統，但可能製造一次局部的、難以追蹤的混亂。
    一個計劃，一個極其冒險，但可能打破僵局的計劃，開始在他腦中成型。
    他需要更精確的“探針”構造方法，需要找到最合適的觸發時機，更需要一個能將自己完全摘出去的執行方式。
    他看了一眼窗外漸亮的天色，關閉了電腦。
    周總監想看他能從“冗餘”中讀出什麼。他現在讀出來了，不僅讀出了隱藏的係統，更讀出了係統中可能存在的、細微的“密碼”。
    他將寫一份“完美”的預研報告，展現他卓越的分析能力，指出一些無關痛癢的、常規的優化方向，足以讓周總監滿意，卻隻字不提那隱藏的“同步擾動”和發現的備用入口。
    真正的發現，將是他獨自保守的秘密，一張或許能在關鍵時刻扭轉局麵的底牌。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疲憊感湧來，但精神卻處於一種奇異的亢奮狀態。
    資本的巨獸張開了口，遞出了帶著毒蜜的橄欖枝。而他，這個被視作棋子或實驗品的“不良資產”，正在嚐試從巨獸的鱗片縫隙間，找到那根能刺入其關節的尖刺。
    冗餘之中，藏著他破局的密碼。而這密碼，即將被他悄然握在手中。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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