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發展部的生活，如同一場戴著鐐銬的舞蹈。林燁恪守著新人的本分，將大部分精力投入到那份宏觀頻譜報告的分析中。他提交的技術評估意見四平八穩，引經據典，既指出了報告中某些技術路線過於理想化的風險，也肯定了其戰略方向的前瞻性，完美符合一個“有潛力但尚需磨練”的年輕分析師形象。
    他不再主動觸碰任何敏感數據，甚至連資本市場的操作都變得更加低頻和隱蔽，完全依靠量化交易係統自動執行。他像一塊被投入深水的石頭，表麵平靜，內裏卻時刻感知著四周的暗流。
    秦嶼，那位神秘的顧問，似乎對他失去了最初的興趣，偶爾在走廊遇見也隻是點頭示意，不再主動交談。但林燁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監控始終存在，如同房間角落裏永不熄滅的紅外攝像頭。
    他利用戰略部能夠接觸到的、更高層級但相對公開的行業分析報告和政策動向，結合契約之書的推演，開始從宏觀層麵重新審視整個棋局。
    他發現，天盛集團推動的“城市靈網升級”計劃，遠不止是商業行為。其背後牽扯到巨大的政治資源和利益分配，甚至與聯邦下個五年計劃的“靈能新基建”戰略方向隱隱吻合。這意味著，天盛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是受到默許甚至支持的，他們站在了“大勢”的一方。
    而“影月”的蹤跡，除了秦嶼這個深不可測的個體外，他在一些關於星際礦業開發和深空靈能探測的機密級（但他憑借特殊權限碎片化接觸到）報告中，也發現了類似風格的、極度追求效率和資源榨取的技術路線描述。這個古老的工業文明，其觸角似乎正在重新伸向這片星域。
    隱修會則完全隱藏在陰影之下，如同都市的免疫係統，對抗著這些外來的“病毒”和內部的“癌變”，但力量明顯處於下風。
    他就像站在一個巨大的沙盤前，看著代表不同勢力的棋子移動，卻難以介入。
    然而，轉機往往出現在最細微的裂痕之中。
    這天，周總監召集項目組開會，討論頻譜報告的第二階段——關於“引入社會資本參與靈網建設與運營的可行性評估”。這明顯是為天盛集團這類資本巨鱷入場做理論鋪墊。
    會議枯燥而冗長，充斥著各種模型和假設。秦嶼也列席會議，大部分時間沉默不語，隻是偶爾在關鍵處插言幾句，總能精準地引導討論方向。
    就在會議接近尾聲，討論到“風險管控”環節時，周總監例行公事地提了一句：“……尤其是數據安全與靈能穩定性風險，需要重點評估，避免引入的資本利用技術或信息優勢，損害公眾利益……”
    這本是一句官樣文章，林燁卻注意到，在周總監說出“利用技術或信息優勢”這幾個字時，坐在他對麵的秦嶼，放在桌上的右手食指，極其輕微地敲擊了一下桌麵。
    這個動作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若非林燁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且混沌靈根對能量和波動異常敏感，根本不會注意。
    與此同時，契約之書捕捉到，以秦嶼為中心，一股極其隱晦的、類似心靈感應的能量波動，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精準地掠過了周總監。
    周總監的眼神出現了瞬間的恍惚，隨即又恢複正常，他輕咳一聲，自然地補充道：“……當然，我們也要相信合作方的專業能力和商業信譽，不能因噎廢食……”
    話題被輕巧地滑過。
    林燁心中劇震！秦嶼剛才做了什麼？某種精神暗示或思維引導？他竟然能如此不著痕跡地影響一位部門總監的發言！
    這個“顧問”的能力和目的，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
    會議結束後，林燁回到工位，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秦嶼的存在，像一根毒刺，紮在靈訊公司，乃至整個城市靈網規劃的心髒地帶。他必須弄清楚秦嶼的真正目的，以及他背後的“影月”究竟想做什麼。
    他不能再被動等待。
    他回想起老K信息中提到的“園丁”身份暴露和“靜默加深”。隱修會顯然承受著巨大壓力。他需要找到新的信息源，或者說，需要找到一個能與隱修會重新建立安全連接的方式。
    他想起了那枚青銅戒指。自從進入戰略部後，為了安全起見，他幾乎沒有再主動激發過它。但現在，或許需要冒一次險了。
    深夜，回到那間依舊狹小但感覺相對安全的出租屋。林燁布下幾個簡易的、利用廢棄靈材製作的幹擾符文後，深吸一口氣，將精神力緩緩注入食指上的青銅戒指。
    沒有進入那個意識空間，戒指隻是傳來一陣微弱而持續的溫熱感，仿佛在確認連接。
    他嚐試著，向戒指傳遞出一段極其簡短的、經過多重加密的意念信息，內容隻有兩個字：
    “種子。”
    這是他與老K約定的、在極端情況下請求單向信息傳遞的暗號。他不敢詢問，隻能被動等待，希望隱修會還有能力，也還願意，向他這個身處囚籠的“學者”投送情報。
    信息發送後，戒指的溫熱感逐漸消退。
    林燁不知道這信號能否穿透戰略部的靈能屏蔽和秦嶼可能的監控，也不知道是否會得到回應。
    他隻能等待。
    然而，他並沒有等到隱修會的回音，卻在第二天，通過戰略部一個偶然接觸到的、關於“聯邦靈能儲備異常波動”的簡報附件中，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線索。
    簡報中提到，近期多個星域的聯邦靈能儲備庫，都監測到一種難以解釋的、微量的“靈能蒸發”現象，損失率極低，但持續存在，無法用自然損耗解釋。而在描述這種蒸發現象的能量特征時，使用的幾個專業術語和能量圖譜模式，讓林燁感到莫名的熟悉——
    與他體內那縷混沌靈根，在吸收環境中“靈能噪聲”時，產生的能量共鳴特征，有幾分相似！
    難道……這種詭異的“靈能蒸發”，與混沌靈根，或者與混沌靈根所代表的某種更古老、更本質的法則有關？
    一個大膽的、幾乎荒謬的猜想，在他腦中浮現。
    如果……“影月”尋找的，不僅僅是靈能資源，而是……某種能引起這種“靈能蒸發”的“鑰匙”或“媒介”呢？
    而自己這具身體的“混沌靈根”，是否就是其中之一？
    他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宏觀的棋局依舊迷霧重重，但微觀的裂痕，似乎正指向他自己。
    他看了一眼窗外繁華依舊的城市，又感受了一下丹田處那縷緩緩旋轉的灰色流光。
    這縷被視為廢物的靈根，或許隱藏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已經引來了遠超想象的關注。
    他必須更快地解開混沌靈根的奧秘，在真正的風暴將他吞噬之前。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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