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寒門狀元不拋妻  第六章:暗流湧動西席宴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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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秋初,國子監內古柏蒼勁,蟬鳴漸稀。
    林燁埋首案牘,指尖拂過泛黃書頁上的《鹽鐵論注疏》,目光卻凝在附錄的勘校名錄上——一個本不該出現的名字:沈璜。丞相長子,領的是虛銜閑職,何須來校經史?
    他神色不動,隻取過旁側廢紙,以炭筆細密記下:某年某月,沈璜名現於某書校錄,支取膏火銀十五兩。筆跡潦草,與前後記錄迥異。
    數月蟄伏,他於這冷衙門的故紙堆中,已零星拚湊出不少此類細微蹊蹺。丞相一黨的手,遠比想象中伸得更長,連這清貧之地亦不放過。
    散值鼓響。林燁將今日所記紙條撚入袖中,如常與幾位老博士拱手作別。行至儀門,卻被一位素日寡言的陳博士喚住。
    “林典籍,”陳博士須發皆白,聲音壓得極低,目光掃過左右,“明日酉時,城南”忘憂閣”,有幾位清流同僚小聚,不知可願賞光?”
    林燁心念電轉。陳博士出身寒微,為人剛直,屢次考核皆因不肯攀附而被壓。他口中的“清流同僚”,恐非尋常聚會。
    “陳公相邀,敢不從命。”林燁拱手,應得幹脆。
    陳博士頷首,不再多言,佝僂著背先行離去。
    歸家路上,林燁心中微瀾。這是機會,亦是風險。清流一派與太子關聯甚密,此去,便再無回頭路。
    推開院門,飯香撲鼻。蘇婉正教安安認字,用樹枝在沙盤上劃出“安”、“寧”二字。見了他,母子二人皆抬頭笑迎。
    “爹爹!安安會寫名字了!”小兒獻寶似的指著沙盤。
    林燁俯身細看,筆畫雖歪斜,卻極認真。他心中暖融,那點遲疑頃刻消散。他所求,不過就是護住眼前這“安寧”。
    “婉娘,明日散值後,我需赴一約,晚歸些。”飯桌上,他狀若隨意道。
    蘇婉布筷的手微頓,抬眼看他,輕聲問:“可要緊?”她雖不懂朝局,卻也知丈夫處境微妙。
    “無妨,幾位同年小聚。”林燁寬慰一笑,夾一筷子她最愛的筍片到她碗中。
    次日酉時,忘憂閣雅間。
    在座不過五六人,除陳博士外,皆麵生。衣著樸素,氣質卻清峻,言談間引經據典,針砭時弊,毫不避諱。
    見林燁入內,眾人目光彙聚,帶著審視。
    一位麵容儒雅、目光銳利的中年文士率先開口:“林探花瓊林宴上”糟糠之妻不下堂”一語,振聾發聵,某等佩服。”語氣卻帶探詢。
    林燁從容入座:“不敢當。隻是恪守本心,言其所當言。”
    另一人嗤笑:“本心?卻不知林探花屈就國子監這清水衙門,可還守得住這份本心?”話中帶刺。
    林燁抬眼看去,見是位神色倨傲的官員,知是試探。他淡然一笑:“國子監雖清冷,卻正可遍覽群書,明古今之變。位卑未敢忘憂國,何須在意身處何職?”
    此言一出,座中幾人微微頷首。那儒雅文士撫須笑道:“好一個”位卑未敢忘憂國”。林大人可知,如今朝堂,能持此心者幾何?”
    話題漸深,從漕運弊端談到邊關軍餉,從士族奢靡談到寒門晉升無門。林燁謹慎言辭,既不過激,亦不避實,偶爾引據現代觀點,稍加包裝,便成新穎見解,引得眾人側目。
    那儒雅文士眼中欣賞愈濃。末了,他舉杯:“林大人果然見識不凡。某,東宮詹事府丞,趙文淵。今日得見,幸甚。”
    林燁心中了然,果然是與太子緊密相關之人。他舉杯回敬,一切盡在不言中。
    宴至中途,雅間隔壁忽傳來喧嘩之聲,似有醉酒之人高談闊論,聲音穿透板壁:
    “……區區寒門探花,不識抬舉!相爺賞識,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竟敢拒婚?如今縮在那鳥不生蛋的國子監,真是活該!”“聽聞其妻貌醜無鹽,村婦一個,難怪上不得台麵……”“噓…小聲些,聽聞太子…”“太子又如何?這京城,終究還是…”
    汙言穢語,不堪入耳。分明是故意說與這邊聽。
    席間眾人臉色頓變,陳博士更是怒而拍案欲起。
    林燁麵色沉靜,按住陳博士,慢條斯理地斟滿一杯酒,揚聲道:“隔壁仁兄,既知林某在此,何不現身一見?藏頭露尾,非君子所為。”
    隔壁霎時一靜。片刻,腳步聲響起,門簾被猛地掀開,露出幾張醺醺然的麵孔,皆是錦衣華服,為首者正是那日在瓊林宴後出言譏諷的李姓貢士,如今已蔭補了官職。
    李姓官員見滿座皆是清寒官員,氣焰更盛:“我道是誰,原是林典籍在此”憂國憂民”?怎的,冷板凳坐得可還舒坦?”
    林燁不怒反笑,起身舉杯:“原來是李兄。聽聞李兄如今在戶部當差,真是恭喜。隻是李兄方才所言有誤,內子雖出身寒微,卻賢良淑德,非外人可妄議。至於林某官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來冷熱之分?倒是李兄,值此多事之秋,還是謹言慎行為好,免得禍從口出。”
    他語氣平和,卻字字清晰,暗藏機鋒,直指對方近日似乎卷入了戶部一樁不大不小的虧空案。
    李姓官員臉色驟變,酒醒了大半,指著林燁:“你…你胡言什麼!”
    林燁卻已轉身,對趙文淵等人拱手:“諸位大人,蠅蚋嗡嚶,擾人清興。不若我等移步湖心亭,賞月繼續?”
    趙文淵深深看林燁一眼,含笑點頭:“善。”
    一行人無視那幾位僵立原地的紈絝,徑直離去。
    經此一鬧,反倒無形中拉近了距離。湖心亭中,趙文淵與林燁並肩而立,望著水中冷月。
    “林大人今日應對,頗有大將之風。”趙文淵低聲道,“丞相府近日動作頻頻,恐有異動。太子殿下需更多耳目與臂助。國子監雖偏,卻也自有其用處。”
    他遞過一枚小巧玉牌:“若有急事,可持此牌至城西”墨香齋”尋我。”
    林燁接過玉牌,觸手溫涼。他知道,這便是投名狀。
    “下官明白。”
    歸家時,夜已深。小院燈還亮著。
    蘇婉未睡,就著燈火縫補衣裳,等他歸來。見他無恙,方露安心神色,溫了碗粥給他暖胃。
    林燁喝著粥,看著她恬靜側臉,心中那點因卷入紛爭而生的波瀾漸漸平息。
    他將那枚玉牌小心藏於箱匣最底層。
    網,已悄然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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