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同時刺入顱骨。
    林燁猛地睜開雙眼，劇烈的眩暈感讓他幾乎嘔吐。他扶住沉重的額頭，指尖觸到的是細膩滑涼的絲綢。
    不對。
    他明明應該在圖書館查閱資料，為畢業論文做最後的衝刺。記憶的最後片段是窗外刺耳的刹車聲和驚呼，他衝出去看到一個孩子愣在馬路中央，然後是——
    窒息感。冰冷的河水湧入肺腑。
    林燁急促地呼吸著，卻發現吸入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檀香和墨味。他眨了眨眼，適應著昏暗的光線。
    燭火搖曳，映照出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紅木案幾上堆滿了線裝古籍和散亂的宣紙，一方硯台裏的墨尚未幹透，一支狼毫筆擱在筆山上，似乎主人剛剛離去。
    不，他就是那個主人。
    陌生的記憶如決堤洪水般湧入腦海，衝擊著他現代的認知。
    他現在是林燁，字明遠，二十五歲，寒門學子，明日即將參加殿試。家鄉在江南水鄉，父母雙亡，變賣所有家產才湊足盤纏來到京城趕考。已成婚五載，妻子蘇婉，育有一子，名喚安安，年方三歲。
    更多的記憶碎片浮現：一個瘦弱卻堅毅的女子，日夜不停地刺繡變賣，隻為他能安心讀書；一個蹣跚學步的稚子，咿呀學語地喚著“爹爹”；漫長的苦讀歲月，一盞孤燈，幾卷殘書……
    還有另一段令人心悸的記憶：高中狀元，丞相招婿，休棄發妻，攀附權貴，參與謀反，最終——
    淩遲處死。
    林燁渾身一顫，冷汗瞬間浸濕了內衫。那不是夢，那是這具身體原本的命運軌跡！
    “吱呀——”
    書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纖細的身影端著一隻碗，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燭光映照下，她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裙裳，發間僅插著一根木簪，麵容清秀卻帶著憔悴，一雙手粗糙泛紅，指節處還有細小的針眼。
    “相公，夜深了，喝碗熱湯再讀吧。”聲音輕柔，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軟糯口音。
    蘇婉。他的妻子。
    記憶中浮現出這個女子五年來的付出：白日繡花到眼睛通紅，夜裏紡線到三更天，自己吃著稀粥鹹菜，卻總想辦法讓他有蛋有肉；變賣嫁妝，四處借債，隻為他能買得起需要的書籍和筆墨紙硯。
    而原主呢？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心中盤算的卻是高中後如何擺脫這個“上不得台麵”的發妻，去攀附權貴。
    一股強烈的愧疚和憤怒湧上林燁心頭。既為原主的薄情寡義，也為這世道對寒門女子的不公。
    蘇婉見他不語，隻是怔怔地看著自己，不禁有些不安，下意識將那雙布滿薄繭的手往袖子裏縮了縮。
    “相、相公？可是身子不適？”她上前兩步，擔憂地伸出手，想探他的額頭。
    林燁下意識地抬手，卻不是推開，而是輕輕握住了那隻伸過來的手。
    女子的手冰涼而粗糙，與他養尊處優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蘇婉渾身一顫，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想抽回手，眼中閃過驚慌與不解。成婚五年，丈夫從未在外人麵前與她有過親密舉動，私下也多是冷淡。今日這是……
    “婉娘，”林燁開口，聲音因記憶融合而有些沙啞，“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這句話脫口而出，既是替原主說的，也是他自己想說的。
    蘇婉徹底愣住了，睜大眼睛看著丈夫，仿佛不認識他一般。燭光下，她眼角微微泛紅，嘴唇輕輕顫動，最終隻是低下頭，輕聲道：“相公說的哪裏話，這都是妾身分內之事。明日殿試才是重中之重，相公定能高中。”
    她將手輕輕抽回，端過桌上的湯碗：“快趁熱喝了這碗雞湯吧，我熬了三個時辰，最是補身子。”
    湯色清澈，幾塊雞肉沉在碗底，油花很少，顯然是精心將最好的部分都留給了他。
    林燁接過碗，卻不喝，隻是看著蘇婉消瘦的麵容：“你呢？可用過了？”
    蘇婉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笑道：“自然是用過了。相公快喝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林燁心中了然。記憶中，這樣的場景屢見不鮮。好的吃食，她總是省給他。
    他沒有多說，隻是起身走到櫥櫃前，又取出一隻碗，不由分說地將湯倒出一半，推到蘇婉麵前。
    “我一人喝不完，你陪我一起用些。”他的語氣不容拒絕。
    蘇婉看著碗裏的湯，又看看丈夫，眼圈微微紅了。她慌忙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這…這怎麼使得…這是給相公補身子的…”
    “我說使得就使得。”林燁將碗塞進她手裏，觸手冰涼，“以後不必如此苛待自己。我若高中，你我同享榮華；我若不中，回家種田教書，也能糊口度日，斷不會再讓你一人承擔所有。”
    這番話徹底驚住了蘇婉。她抬頭看著丈夫，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真的是那個一心隻想飛黃騰達、視妻兒為累贅的丈夫嗎？
    就在這時，裏間傳來細微的響動，接著是軟糯的囈語：“爹…爹…”
    一個約莫三歲的小男孩揉著眼睛，搖搖晃晃地走出來，身上穿著打補丁但幹淨的小衣。他看到林燁，眼睛一亮，張開小手搖搖晃晃地撲過來：“爹爹抱！”
    林燁下意識地接住這個軟糯的小身體。孩子身上帶著奶香和幹淨皂角的氣味，小臉圓潤，眼睛像極了蘇婉，清澈明亮。
    這就是安安。記憶中，原主高中後不久，這孩子就“意外”落水身亡，為原主迎娶丞相千金掃清了最後障礙。
    林燁抱緊懷中的孩子，一股強烈的保護欲油然而生。
    他不會讓那個悲劇發生。絕不會。
    “安安怎麼醒了？”蘇婉急忙起身，想從林燁懷中接過孩子，“莫要打擾爹爹讀書。”
    “無妨。”林燁抱著孩子坐下，讓他坐在自己腿上，“安安是不是餓了？”
    孩子點點頭，眼睛卻盯著桌上的湯碗。
    林燁微微一笑，用勺子舀起一點湯，輕輕吹涼，送到孩子嘴邊。安安乖巧地喝下，滿足地咂咂嘴。
    蘇婉站在一旁，看著這前所未有的一幕，眼中情緒複雜——有驚喜，有不安，更多的是困惑。
    喂了幾口湯，安安似乎又困了，小腦袋靠在林燁胸前，迷迷糊糊地說：“爹爹中了狀元，給安安買糖人好不好？”
    記憶中，原主不耐煩地推開孩子，嗬斥他貪嘴不懂事。
    林燁卻輕輕拍著孩子的背，柔聲道：“好，爹爹一定給安安買最大的糖人。”
    他抬頭看向怔怔站在一旁的蘇婉，語氣堅定：“不僅給安安買，也給娘親買新衣裳，買金釵銀簪。”
    蘇婉手中的帕子悄然落地。
    窗外，更鼓聲傳來，已是三更時分。
    林燁將睡著的孩子輕輕交給蘇婉：“帶安安去睡吧，我也要歇息了，養足精神明日方能應對殿試。”
    蘇婉抱著孩子，遲疑片刻，終於忍不住輕聲問：“相公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林燁微微一笑，目光清明：“隻是想通了一些事。人活一世，功名利祿固然重要，但有些東西，更值得珍惜和保護。”
    他看著蘇婉眼中的困惑與隱約的希望，一字一句道：“婉娘，從前是我糊塗，今後不會了。”
    蘇婉嘴唇顫動，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抱著孩子轉身離去。但那微微挺直的背脊和輕快的步伐，顯露出她內心的波動。
    書房重歸寂靜。
    林燁吹熄蠟燭，站在窗前，望著窗外陌生的古代街景。
    明日殿試，將是他改變命運的第一步。
    他不會重蹈原主的覆轍。不僅要避開那致命的陷阱，還要真正為自己，為蘇婉和安安，掙一個光明未來。
    夜色深沉，但他的目光卻越發清明堅定。
    這一世，他絕不負初心，絕不負妻兒。
    無論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已做好準備。
    迎接屬於自己的，全新的命運。

    作者閑話：

    全新的分卷全新的故事，還請各位讀者大大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