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幾乎一夜未眠。
    在柔軟得過分的床上輾轉反側，陌生的環境，沉重的身份，以及方子期那雙冰冷厭惡的眼睛，在她腦海裏反複交織。天快亮時，她才勉強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疲憊狀態。
    清晨的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
    門外傳來細微的動靜，是傭人開始忙碌的聲音。但不同於昨日的畏縮，今天的腳步聲在她門外徘徊了片刻，似乎猶豫著該不該敲門。
    阮棠坐起身，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這間屋子裏。無論多麼艱難，她必須以“顧星眠”的身份活下去。
    “進來。”她清了清沙啞的嗓子，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門被推開，還是昨天那個送粥的傭人張媽。她手裏端著溫水和新毛巾，眼神依舊躲閃，但似乎沒那麼恐懼了。
    “太太，您醒了？感覺好些了嗎？”張媽小聲問道，將東西放在一旁，“先生，先生吩咐說，如果您醒了，可以下樓用早餐。”
    阮棠的心漏跳了一拍。方子期允許她下樓？他不是讓她“安分點”、“別出來礙眼”嗎？
    這又是某種試探？還是單純…規矩？
    “我知道了。”阮棠點點頭，沒有多問。她起身，走向浴室。鏡子裏的人依舊陌生，但洗去殘妝後，那張過於明豔的臉少了幾分攻擊性，多了些憔悴和蒼白，反而順眼了一點。
    她看著鏡中的“顧星眠”，深吸一口氣，低聲對自己說：“活下去，阮棠。至少……還能看見他。”
    換上一身衣櫃裏最素淨的衣服，盡管依舊價格不菲，阮棠鼓起勇氣，推開臥室門。
    樓下的餐廳比她想象的還要大，長形的餐桌光可鑒人。方子期已經坐在主位上，正看著手裏的平板電腦，麵前放著一杯黑咖啡和一份幾乎沒動過的早餐。
    他穿著熨帖的白色襯衫，袖口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和一款低調的腕表。晨光勾勒著他冷峻的側臉輪廓，神情專注而疏離。
    阮棠的腳步在餐廳門口頓住了，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僅僅是看到他，就能讓她緊張又酸澀。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到來，方子期的目光從平板屏幕上抬起，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依舊沒什麼溫度，但似乎少了點昨天的極端厭惡，更像是一種純粹的冷漠和不耐煩。
    他沒有說話，重新低下頭看屏幕。
    阮棠局促地走到長桌的另一端，盡量離他最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拉開椅子坐下。椅子腿與大理石地麵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餐廳裏顯得格外刺耳。
    方子期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傭人很快為阮棠端上早餐，是和中式混合的西式早點，很精致。
    沉默在巨大的餐廳裏蔓延，隻有方子期偶爾劃動平板屏幕的細微聲響，以及銀質餐具碰撞的清脆聲音。
    阮棠食不知味，小口小口地吃著煎蛋，感覺每一秒都無比煎熬。她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他。
    他喝咖啡的習慣沒變，喜歡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吃早餐時速度很快，似乎隻是為了補充能量，並不享受。這些細微的習慣，和她記憶裏那個模糊的、她偷偷觀察了無數次的方子期，慢慢重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