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並未停止，反而以一種更細微的方式滲透進日常。
    翌日，林見夏被吩咐去後山砍些新竹回來，修補院內一小段有些破損的籬笆。這活兒不算重，但頗費手腳。
    後山竹林茂密，空氣清新，倒是比待在壓抑的聆秋院讓人舒心不少。
    他揮著柴刀，挑選著合適的竹竿，哼哧哼哧地幹活。
    汗水很快浸濕了額發，粗糙的竹屑沾了滿手。
    
    他忍不住想起穿書前參加的誌願者活動，去郊區幫老鄉收玉米，也是這般勞累，卻充滿了簡單的快樂。
    砍夠了竹子，他看著地上散落的細軟竹篾，忽然心念一動。
    小時候在鄉下外婆家，看鄰居老爺爺用竹篾編過籃子、蟈蟈籠子，他好奇蹲在旁邊看了好久，還上手試過，雖然編得歪歪扭扭，但大概步驟還記得。
    反正這些細竹篾帶回去也是當柴燒，不如……試試？
    一個念頭冒出來：葉知秋書房裏那些玉簡書籍堆放得雖然整齊，但取用似乎並不方便。
    若是編幾個小巧的收納籃，分門別類放進去，會不會更省事些？
    說幹就幹。
    他找了個樹蔭坐下，憑著模糊的記憶和一雙還算靈巧的手，開始折騰那些柔韌的竹篾。
    過程並不順利，竹篾時不時崩開，手指也被劃了幾道小口子，但他性子裏的那股“幹脆直接”和“想做就做”的勁頭上來了，倒也不覺得煩。
    忙活了小半天，直到日頭偏西，他終於勉強編成了兩個小巧但還算結實的竹籃，雖然外形質樸，甚至有些粗糙，但盛放些小物件是沒問題了。
    他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心裏有點小小的成就感，仿佛在這陌生的世界裏，終於靠自己的雙手做了點“有用”的事。
    他扛著修籬笆的粗竹竿，揣著兩個小竹籃回到聆秋院時，葉知秋正負手站在院中，目光落在那些新砍的竹竿上。
    林見夏放下東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那兩隻小竹籃：“少主，我看後山的竹篾丟了可惜，就……順手編了兩個籃子。想著或許書房裏有些零散東西可以用它裝一下，拿取能方便點。”他頓了頓，趕緊補充，“要是沒用，我這就拿去扔了。”
    葉知秋的視線從竹竿移到那兩隻略顯拙樸的竹籃上，眸光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編製的手法很生疏，甚至有些粗糙，絕非熟練匠人所為。
    但這種主動思考“便利”和“廢物利用”的行為，與原主銀悅那種循規蹈矩、絕不多做一分的性子，相差甚遠。
    他伸手接過一隻竹籃，手指摩挲過粗糙的篾片邊緣，感受到那並不平整的觸感。
    “嗯。”
    他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聽不出喜怒，
    “放著吧。”
    沒有讚許，也沒有否定。
    林見夏鬆了口氣，看來沒惹大佬不快。他將竹籃放在廊下，便開始忙著處理那些粗竹竿，準備修補籬笆。
    又過了兩日，林見夏被派去丹室附近送一份葉知秋批閱好的文書。
    丹室區域溫度明顯偏高，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藥味和火氣。
    送完文書出來，他恰好看到幾個丹童正費力地將一大堆黑乎乎的、燃燒過的廢渣從丹室裏清運出來，倒在指定的廢物堆積處。
    那些廢渣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白煙，散發著一種刺鼻的、類似於硫磺混合著某種礦物的古怪氣味。
    林見夏下意識地掩了掩鼻子，正要快步離開，目光卻被那些廢渣吸引住了。
    這味道……這顏色……怎麼有點像是……煤渣？還是品質很差的那種石煤燃燒後的廢渣？
    他大學裏參觀過煤礦博物館，也見過農村燒土灶的煤渣，有點類似。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湊近了些觀察，甚至用腳尖撥弄了一下那些已經冷卻的硬塊。
    沒錯，雖然雜質很多，但確實很像煤渣。修真界也用這玩意兒燒爐子？他還以為都用什麼地火、真火、或者靈石能量呢。
    一個更離譜的念頭突然蹦進他的腦海：這玩意兒……能不能提純一下？或者簡單加工一下？如果能弄出類似蜂窩煤或者煤球的東西，是不是比現在膳堂用的那些不耐燒、煙還大的柴火強點？至少……能讓自己的小灶煮東西更順利點？他實在是受夠了那硬得能崩牙的饅頭和清可見底的粥了。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有點揮之不去。
    他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飛快地從那堆廢渣裏撿了幾塊個頭稍大、看起來質地稍微均勻點的塞進懷裏，做賊似的溜回了聆秋院。
    晚上，等葉知秋熄燈休息後，林見夏貓在自己那間小屋門口，借著月光，拿出那幾塊黑乎乎的廢渣，又找來個破瓦片，偷偷摸摸地搗鼓起來。
    他想試試看這玩意兒還能不能再次燃燒，燃燒效果怎麼樣。
    他正全神貫注地用小樹枝撥弄著瓦片裏的黑色碎末，試圖鑽木取火，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手藝，一個清冷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身後響起：
    “你在做什麼？”
    林見夏嚇得魂飛魄散，手裏的樹枝“啪嗒”掉在地上，整個人幾乎跳起來。
    他猛地回頭，隻見葉知秋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月光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影，臉上沒什麼表情，正垂眸看著他瓦片裏那點黑乎乎的東西。
    “少、少主！”林見夏心髒狂跳，舌頭打結，“我、我沒做什麼……就是、就是撿了點……覺得好奇……”
    葉知秋的目光落在瓦片裏的黑色碎末上，又掃過林見夏沾滿黑色汙漬的手指和一臉做壞事被抓包的驚慌。
    丹室廢渣？這東西除了偶爾用來鋪路，毫無用處，且氣味刺鼻。
    這個“銀悅”撿它回來，還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地搗鼓？
    “此乃地火淬煉後的殘渣，含有火毒，沾染無益。”葉知秋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火毒？”林見夏一愣，下意識道，“不能……想辦法去掉毒性，隻利用它燃燒發熱嗎？我看膳堂燒的柴火煙大又不耐燒，這個……要是能做成塊，說不定……”
    他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葉知秋看他的眼神變了。
    那不再是單純的審視或冷淡，而是帶上了一種極其清晰的、銳利的探究。
    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靈魂深處。
    利用廢渣？去除毒性？製成塊狀燃燒？
    這些想法，根本不可能是一個修真界底層雜役會產生的東西。
    這超出了“手腳伶俐”或“有點小聰明”的範疇，這完全是一種……陌生的、迥異的思維方式。
    空氣仿佛凝固了。月光灑在兩人身上，一片寂靜，隻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林見夏屏住呼吸，後背發涼。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在不經意間，暴露了遠超這個身份認知的東西。
    葉知秋緩緩蹲下身，撿起林見夏掉在地上的那根小樹枝，撥弄了一下瓦片裏的黑色碎末。
    “哦？”
    他抬起眼，目光如冷電般鎖住林見夏，“如何去除毒性？又如何製成塊狀？”
    “……”
    林見夏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怎麼知道？他隻是一個念頭，具體工藝他哪裏懂？他甚至連這玩意兒到底是不是煤都不能完全確定！
    看著林見夏啞口無言、冷汗涔涔的模樣，葉知秋沒有再追問。
    他站起身，將手中的樹枝隨意丟開，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冷意：“收拾幹淨。此類無用之事，不必再做。”
    說完，他轉身離去，月白色的衣袍在清冷的夜色中劃出一道孤絕的弧度。
    林見夏僵在原地，看著瓦片裏的黑色廢渣，又看了看葉知秋消失的方向，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完了。玩脫了。
    他好像……引起了BOSS的深度懷疑。
    這通往“勸主角實力奪權”的路，怎麼好像越走越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