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四章:秋日私語,心動的軌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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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竹那句“時間不多了”和“效率更重要”,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破了林隅安心裏那些膨脹混亂的氣泡。
隨之而來的不是清醒,而是更深的焦躁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
他當然知道時間不多了,他當然想提高效率。
可他控製不住。那些因沈墨竹而起的兵荒馬亂的情緒,根本不是靠意誌力就能輕易壓製的。
越是想專注,就越是無法控製地去捕捉對方每一個細微的舉動,越是容易在那些不經意的靠近和沉默的關心裏迷失方向。
這種無力感讓他沮喪,甚至生出了一絲怨懟——如果沈墨竹對他沒有那些超乎尋常的好,如果他就像對待其他同學一樣保持距離,自己是不是就不會這麼胡思亂想,就能心無旁騖地學習?
這種念頭毫無道理,卻像野草一樣瘋長。
周六上午,照例是約好的圖書館輔導時間。林隅安頂著兩個黑眼圈走進去時,沈墨竹已經在了,正垂眸看著一份英文報紙,手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白水。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林隅安明顯睡眠不足的臉上,極快地蹙了下眉,但沒說什麼,隻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對麵的空位。
林隅安沉默地坐下,拿出卷子和筆記,渾身都散發著低氣壓。他打定主意今天要“公事公辦”,絕不再被對方影響。
輔導開始。沈墨竹講題依舊清晰,甚至比平時更簡潔幾分。
他指出了林隅安最近幾次小測中暴露出的幾個共性問題,都是基礎不牢和審題粗心導致的。
“……這裏,公式運用條件沒看清。類似錯誤這周出現了三次。”沈墨竹用筆尖點著卷麵,語氣平穩,聽不出情緒,卻像一把小錘子,一下下敲在林隅安緊繃的神經上。
“還有物理這道題,模型判斷錯誤,根本性的思路就偏了。上周重點講過類似題型。”
他的指出一針見血,毫不留情。
林隅安聽著,心裏的煩躁和羞愧交織著往上湧。他知道自己錯了,但這些話從沈墨竹嘴裏如此冷靜地陳述出來,卻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刺痛。
好像他所有的努力和那點可憐的進步,在這些反複出現的低級錯誤麵前,都成了一個笑話。
而沈墨竹,這個永遠完美的旁觀者,正在冷靜地宣判著他的愚蠢和不堪。
“還有化學……”
“夠了!”
林隅安猛地打斷他,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有些發顫。他抬起頭,眼睛微微發紅,瞪著沈墨竹,
“是,我就是笨!就是粗心!就是學不好!這些題你一眼就能看穿,我做一百遍還是錯!反正我也就這水平了,不用你一遍遍提醒!”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看到沈墨竹拿著筆的手頓在了半空。
圖書館角落安靜得可怕。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窗外呼嘯的風聲和林隅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沈墨竹緩緩抬起頭,看向他。
鏡片後的眼睛深不見底,像是驟然結冰的湖麵,所有的情緒都被封凍在最深處。
他沒有說話,隻是那樣安靜地看著林隅安,目光裏沒有憤怒,沒有驚訝,甚至沒有失望,隻有一種極深的、令人心慌的平靜。
那平靜比任何指責都讓林隅安感到難堪和窒息。
他看到沈墨竹的嘴唇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隻是慢慢地放下了筆,將攤開的卷子輕輕合上,然後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動作不疾不徐,甚至稱得上優雅,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疏離感。
林隅安僵在原地,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他想道歉,想說我不是故意的,隻是壓力太大,話卻堵在喉嚨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沈墨竹收拾好東西,拉上書包拉鏈,站起身。他甚至沒有再看林隅安一眼,隻是拿起那杯已經不再冒熱氣的水,轉身離開了座位。
他的背影挺直,步伐平穩,一步步走出圖書館的角落,消失在層層書架之後。
沒有一句指責,沒有一絲留戀。
直到那身影徹底看不見,林隅安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猛地癱坐在椅子上,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做了什麼?
他對著那個一直耐心幫助他、關心他的人,說了多麼混賬的話?
“反正我也就這水平了”——這不正是在否定沈墨竹付出的所有時間和心血嗎?
“不用你一遍遍提醒”——這不正是在把對方推開的嗎?
巨大的後悔和恐慌瞬間淹沒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想追出去,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圖書館裏其他人投來好奇和探尋的目光,讓他無地自容。
他重新跌坐回去,把滾燙的臉深深埋進掌心,肩膀難以抑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完了。一切都完了。
沈墨竹肯定生氣了,肯定覺得他無可救藥,肯定再也不會理他了。
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他的心髒。
比起成績下滑,比起高考壓力,失去沈墨竹的關注和指引,仿佛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他在圖書館裏失魂落魄地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管理員過來提醒閉館時間,才渾渾噩噩地收拾東西離開。
外麵的天陰沉沉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冷風刮在臉上,刀割似的疼。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腦子裏反複回放著剛才自己口不擇言的那一幕和沈墨竹最後那雙冰冷平靜的眼睛。
每想一次,心就往下沉一分。
回到家,母親看他臉色不對,關心地問了幾句,被他胡亂搪塞過去。
他把自己關進房間,扔下書包,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
黑暗和寂靜放大了一切感官。
羞愧、後悔、害怕、失落……各種情緒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他甚至不敢去想周一回到學校該怎麼麵對沈墨竹。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厭棄的情緒裏無法自拔時,放在枕邊的手機忽然極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屏幕亮起,顯示收到一條新短信。
林隅安的心髒猛地一跳,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抓過手機。
發件人是一個沒有存儲名字、卻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
短信內容極其簡短,隻有一句話:
【冷靜一下。我等你需要的時候。】
沒有標點,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
像一場冰冷刺骨的暴雨後,雲層縫隙裏漏下的那一縷微光,不算溫暖,卻足以照亮前路,指明方向。
林隅安死死盯著那行字,反複看了好幾遍,直到視線開始模糊。
沒有指責,沒有放棄。
他說“等你需要的時候”。
淚水毫無預兆地衝出了眼眶,順著眼角滑落,迅速洇濕了枕套。
他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肩膀卻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像是墜入冰窖的人突然摸到了一根繩索,像是迷失在沙漠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抹綠洲。
不是原諒,不是安慰。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冷靜的包容和等待。
沈墨竹看穿了他所有崩潰下的外強中幹,看穿了他憤怒背後的恐慌和無助。
所以他沒有糾纏,沒有說教,隻是退開一步,給了他空間,然後告訴他:我還在。
林隅安把手機緊緊攥在胸口,那冰冷的機身仿佛也帶上了一絲溫度。
他忽然明白了。
那些糾結的、曖昧的、讓他心煩意亂的心思,在眼前這簡單的一句話麵前,突然變得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這個人沒有離開。
重要的是,他還在。
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過後,是精疲力盡的平靜,和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擦幹眼淚,坐起身,重新拿起了那張被他揉得有些皺的數學卷子。
窗外,夜幕低垂,寒星閃爍。
而他知道,有一盞燈,雖然沉默地亮在遠處,卻始終為他留著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