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這會，楚玉寧被封寧嬪的事情應該已經傳到相府了吧？”白衣男子褪去了玩世不恭，眼中閃過銳氣。
    鐵木會意一笑，布滿厚繭的雙手摩挲著粗糙的茶杯，思緒飄遠，意味深長。
    相府，大堂。
    楚懷麵色陰冷，還沒有從剛才的錯愕中緩過來。
    他千嬌百寵養大的女兒，竟得給一個老男人當小妾，他絕不答應。
    聞詢趕來的薛氏，一邊麻利地幫助楚懷換入宮的服飾，一邊喋喋不休地歎息，
    “我可憐的女兒啊，先是遇到了蕭風那個渣男，現在又莫名其妙被封寧嬪！”
    楚懷皺了皺眉頭，安慰性地拍了拍薛氏的肩，“放心，夫人，哪怕舍去我這一生榮華，也定然不讓寧寧入宮為妃。”
    皇上連自己的女兒見都沒有見過，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地冊封，定是政敵暗算所為。
    如果隻是嫁給高齡皇上，大不了在皇上駕崩後，將楚玉寧接回來養著。
    但大雍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一旦皇帝駕崩，有子嗣的妃嬪可以隨子去封地，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而那些沒有子嗣的妃嬪，隻有兩個選擇，守陵或殉葬。
    這兩個無論哪一個，都能輕易摧殘一個妙齡少女的人生，孤寂直到老去，行將就木，潦草荒唐，滿紙心酸，吊唁往昔。
    他不願意女兒擁有這樣的人生。
    “楚玉寧的生名重要，難道我的溪兒就活該死在泥潭嗎？！”
    自從楚玉溪離開就生病的老夫人，此刻正在仆婦的攙扶下，一點一點踏上石階。
    此刻的老夫人，渾濁的眼球混著悲涼的淚水，手微微顫抖，似乎是風雨來的前兆。
    薛氏和楚懷麵麵相覷，“母親這關玉溪什麼事，現在明明是寧兒身處險境啊！”
    老夫人指著薛氏，臉上的皺紋擠壓堆滯，層層疊疊，無不訴說著老夫人此刻的怒火。
    “你看看這是什麼？！”老夫人將手中的血書扔在地上。
    展開，是斑駁的血跡，熟悉的字體，絕望的文字。
    “這個為什麼會在薛氏你的房間中，她已經被趕去莊子了，你還沒有消氣嗎？非要逼死她？”
    薛氏滿臉錯愕，百口莫辯，這的確是楚玉溪的親筆。
    但怎會出現在她的房間，她明明沒有見到過，內心疑雲遍布，莫不是楚玉溪嫁禍？
    “那就把玉溪接回來，把那些欺負她的人處置了就好了。”楚懷雖然也在乎楚玉溪，但是此時很是倉促，因為心中掛記著楚玉寧。
    老夫人冷笑地更厲害了。
    幾個拿著白綢的店鋪夥計闖入眾人眼簾，在府上各處掛著。
    薛氏心中一咯噔，難道，楚玉溪死了？
    雖然她很討厭楚玉溪，但到底喚自己一聲母親，落寞之感也油然而生，同時又有剛才惡意揣測的愧疚。
    杜鵑啼血，傷者同哀。
    楚懷拉衣角的手頓住，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再加上這幾天趨於冷靜，亦動了接她回來的想法…………
    如今，一切都晚了。
    他隻有兩個女兒啊！
    “她是怎麼死的？”楚懷顫聲問。
    “被熊熊大火燒死的，在一片焦屍中，發現了她隨時佩戴的項鏈。”老夫人展開雙手，露出了被煙熏火烤的項鏈。
    這不是他在玉溪及笄禮上送給她的項鏈嗎？
    “溪兒，這個項鏈就像父親一樣，一直都陪伴著你。”
    這是他當年對楚玉溪說的話，如今看來，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自己是最無能的父親，最不孝的兒子。
    他如今隻有寧寧了。
    楚懷宦海沉浮多年，見慣了為了金錢權力的姐妹相殘，通曉了為官做宰的陰謀勾當，更是見證了為了家族地位，將自己女兒送入帝王床榻的勾心鬥角…………
    如今，楚懷思考良久，重新抬頭看著老夫人和薛氏道，“我想好了，寧寧被為難，八成不是她招惹什麼人，而是我為官樹敵太多。”
    楚懷有些悵然，接著補充，“所以，我想好了，我要辭官消逝帝王猜忌，這樣或許寧寧就能平平安安地回家。”
    薛氏也附和，隻有老夫人涼涼開口，“嗬嗬，那我告訴你，如果你辭官，就等著要債的踏破門檻吧！”
    看著楚懷薛氏疑惑的眼神，老夫人扶額解釋，“這場大火，將庫房積攢的貨物全部燒毀，儲藏室的糧食也被燒的吃不了。”
    “最可怕的是，訂貨的客人早就付過定金，明天就會來取，如果沒有，是要賠付損失費的。而那些銀票地契什麼的，也燒沒了。”
    老夫人的話，宣告了丞相府一夜返貧，不僅沒錢，還欠了一**債。
    誰讓當時的楚玉溪太絕望了太恨了呢？
    楚懷平複了一下心緒，“這些等我回來再想辦法，我現在先入宮！”
    老夫人想勸阻，可已經來不及了。
    至於薛氏，雖隱隱覺得不對，但仍舊老老實實地對婆母低眉順眼。
    不是她懦弱，是給丈夫的麵子與尊重。
    晉王府。
    楚玉寧在冷曦的幫助下，吃了大量巴豆。
    看著楚玉寧鼓著腮幫子吞咽，冷曦實在忍不住提醒，
    “小姐，你以後要沒臉見人了，確定要這樣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楚玉寧仿佛沒有聽到似的，沉浸式繼續埋汰自己的形象。
    有泥的指甲縫，油膩沾著白屑的頭發，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在冷曦嫌棄的目光下，楚玉寧被自己的收拾的邋裏邋遢。
    再次看到楚玉寧的李公公明顯神情一滯，她的意圖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由於宮中養成的看破不說破的規則，李公公微笑地將楚玉寧請到了黃色幔步的轎子中，什麼也沒有多說。
    轎停，楚玉寧掀簾出來，不是皇宮，而是京都最高檔的寺廟，隻有達官貴人出沒的地方。
    看到了楚玉寧的訝異，李公公開口道，“寧嬪娘娘，皇上吩咐奴婢將您體體麵麵地將您帶到他的麵前，”
    楚玉寧蹙眉，等著他繼續說。
    “天黑還早，寧嬪娘娘不如在此先沐浴更衣，而後抄經三日為皇上祈福，順應天意，到時，皇上自會臨幸娘娘。”
    李公公笑容意味深長，那表情仿佛在說，你什麼心思我都懂。
    楚玉寧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吃巴豆了。
    上一世，皇上就很迷信，這輩子仍然改不了這臭毛病。
    李公公又補充，“為了體現皇上對娘娘的重視，專門派了十名宮女照顧您的飲食起居，一定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清洗得幹幹淨淨。”
    說完，給了楚玉寧一個什麼都曉得的眼神，大步流星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