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流觴相見
    （三天前）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一輛裝飾華麗卻透著股浮誇氣的馬車，在相府護衛的簇擁下，慢悠悠地駛離了巍峨的丞相府邸。
    車窗的錦簾被一隻骨節分明、保養得宜的手掀開一角，露出一張年輕俊逸卻帶著幾分刻意慵懶的臉——正是沈凜。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車外熙攘的人流和璀璨的燈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對著車夫懶洋洋地吩咐：“去”醉仙樓”，聽說新來了批西域葡萄釀，少爺我去嚐嚐鮮。”
    他的貼身隨從蘇行坐在馬車前，隔著簾子：“也對少三爺，您這幾天都老老實實去了學堂，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護衛頭領恭敬應聲，車隊轉向了京城最負盛名的銷金窟之一。
    然而，當馬車行至一個僻靜的街角，借著夜色的掩護地遮擋視線，一道迅捷如狸貓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車廂另一側滑出，迅速隱沒在幽深的小巷陰影裏。華麗的馬車繼續大搖大擺地駛向“醉仙樓”，仿佛它的主人從未離開。
    為了不被發現沈凜還特意換下了他的錦袍，穿上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深青色素袍，氣質陡然一變。那份紈絝懶散減少了些，取而代之反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專注和沉靜。他熟稔地在小巷中穿梭，腳步輕快而無聲，目標明確——流觴坊的後院角門。
    二樓一間房門虛掩著，仿佛在等待他的到來。推門而入，底下喧囂的絲竹管樂聲被一道厚重的影壁隔絕在外
    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正背對著她，負手立於屏風之下，正是琴倌西琴。聽到腳步聲，西琴並未回頭，隻淡淡道：“今日遲了半柱香。”
    沈凜快步上前，斂衽躬身，姿態恭敬，聲音低沉而清晰：“恕罪恕罪，我那父親今日考校功課，耽擱了些時辰。”他口中的“考校功課”，自然指的是那些他“精心準備”用以糊弄沈丞相的、狗屁不通的文章。
    西琴這才緩緩轉過身。麵容帶點妖豔，仿佛蘊藏著萬頃碧波。她目光落在沈凜身上，帶著洞悉一切的本心，卻並未點破他那套說辭。“心不靜，琴如何能靜？”她走到桌旁，那裏靜靜躺著一架古樸的七弦琴，“坐。”
    沈凜依言坐下，收斂心神，將一切浮華喧囂都摒棄在外。當他指尖輕輕搭上冰涼的琴弦時，整個人的氣場都沉凝下來，如同入鞘的利刃，鋒芒內斂，隻餘下對弦與音的極致專注。
    “上回教你的《幽澗鳴泉》，第三段”鬆風過隙”，指法可熟稔了？”西琴道。
    “會了，我彈給你聽聽。”沈知白垂眸，深吸一口氣，指尖撥動。
    起初幾個音略顯滯澀，但很快，流暢清越的琴音便如潺潺溪流般傾瀉而出。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飛跳躍，眼底深處那簇跳動的、近乎虔誠的光芒，與平日裏那個鬥雞走狗、無所事事的沈家小公子判若兩人。
    西琴靜靜聽著，目光落在沈凜微微凍紅卻異常穩定的指尖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她偶爾出聲點撥，寥寥數語，直指關竅。沈凜凝神領會，手下琴音便隨之流轉變化，意境頓生。
    “此處”拂”弦需用暗勁，如春蠶吐絲，連綿不絕，而非蠻力掃過。”西琴的手指在虛空中輕輕一拂，示範著那微妙的力道。
    沈凜點頭，屏息凝神，指尖力道瞬間轉換，琴音果然變得更加圓融悠長，仿佛真有看不見的絲線在月光下纏繞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