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導師雪痕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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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廟內,血腥味尚未散去,與灰塵和腐朽的氣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荀日照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背靠著滿是蛛網的牆壁,大口喘著粗氣。劫後餘生的恐懼和眉心處殘留的撕裂般劇痛交織,讓他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他怔怔地看著門口那個逆光的身影,大腦一片空白。
    那人緩緩踱步進來,光線逐漸照亮他的麵容。看上去約莫三十出頭,麵容算不上英俊,卻線條硬朗,帶著幾分曆經風霜的滄桑。一雙眼睛似醒非醒,帶著點懶洋洋的笑意,仿佛剛才隨手殺掉三個官兵隻是拍死了幾隻蒼蠅。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勁裝,腰間掛著一個酒葫蘆,身形不算魁梧,卻給人一種獵豹般的精悍與靈活感。
    他走到荀日照麵前,蹲下身,毫不客氣地捏住他的手腕探查脈息,又看了看他背後的傷勢和手臂的刀口。
    “嘖,內腑震蕩,皮肉傷倒是不重。命真硬。”他撇撇嘴,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巧的瓷瓶,倒出兩粒散發著清涼藥香的褐色藥丸,不由分說地塞進荀日照嘴裏,“吞下去,治內傷的。”
    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溫和的**迅速散入四肢百骸,緩解了內部的灼痛。荀日照下意識地吞咽下去,這才找回一點聲音,沙啞地問:“你……你是誰?為什麼救我?”
    “叫我雪痕就行。”灰衣男子——雪痕,站起身,隨意地踢了踢地上官兵的屍體,開始熟練地搜刮他們身上的銀錢和值錢物件,動作自然得像是家常便飯,“至於為什麼救你?看這幾個廢物不順眼,這個理由行不行?”
    他將搜刮來的碎銀揣進自己懷裏,然後走到廟門口謹慎地向外望了望:“此地不宜久留,京兆尹的狗腿子很快會大批湧來。能走嗎?”
    荀日照掙紮著想站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雪痕皺了皺眉,返身一把將他架起來,半拖半扶地快速從破廟後窗鑽出,融入外麵複雜交錯的小巷之中。他的速度極快,腳步輕盈,即使帶著一個人,也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響,顯然對長安城的巷道極為熟悉。
    七拐八繞之後,兩人進入一間隱蔽在深巷盡頭的低矮民居。屋內陳設簡單,卻幹淨整潔,與雪痕那副落拓不羈的外表有些不相稱。
    雪痕將荀日照扔在鋪著幹草的床鋪上,丟給他一套幹淨的粗布衣服:“換上,你身上這身太紮眼。”說完,自己走到桌邊,拿起酒葫蘆灌了一口,眼神變得有些深邃。
    荀日照忍痛換好衣服,期間沉默不語。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和恐懼。
    雪痕看著他忙完,才緩緩開口,語氣不再是之前的懶散,帶上了一絲凝重:“小子,你叫荀日照,對吧?南陽荀家,一夜之間被滅門。朝廷現在發了海捕文書,說你通敵叛國。江湖上,也有不止一撥人在找你,賞金高得嚇人。”
    荀日照身體一顫,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恐和悲憤:“我沒有!是陷害!是魔門的人!他們殺了祖母,殺了忠伯,殺了所有人……”
    “魔門?罌素那個女人?”雪痕眼神微眯,寒光一閃而逝,“果然是她。”
    “你……你知道她?”
    “豈止知道。”雪痕冷笑一聲,又灌了一口酒,“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玄武門門主馬雲風會拚死救你?”
    荀日照茫然搖頭,下意識地摸向眉心,那裏似乎還殘留著龜甲融入的灼熱感和那龐大的信息流。
    “因為你是諸葛武侯的血脈後人,是唯一能繼承和啟動”八陣圖”的人。”雪痕的聲音低沉下來,“玄武門,世代守護的,就是八陣圖的秘密和等待你的出現。可惜啊……老馬他……終究沒能守住。”
    荀日照如遭雷擊,怔在當場。諸葛後人?八陣圖?這些詞彙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與祖母臨終前的話、馬雲風的托付、以及意識海中那道羽扇綸巾的虛影瞬間聯係了起來。
    “玄武門……怎麼樣了?”他聲音顫抖地問。
    “三天前,被罌素帶人突襲,滿門誅絕,雞犬不留。”雪痕的語氣平靜得殘酷,“老馬應該是拚著重傷殺出來的,就為了找到你。現在看來,他還是晚了一步,隻來得及給你報個信和……留下點東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荀日照的眉心。
    荀日照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渾身冰冷。又一個因他而覆滅的地方!巨大的負罪感和恐懼幾乎要將他壓垮。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我……”他喃喃自語,雙手插入發間,痛苦不堪。
    “宿命這東西,沒道理可講。”雪痕放下酒葫蘆,“現在擺在你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找個老鼠洞躲起來,祈禱不被找到,然後像隻老鼠一樣無聲無息地死掉。二,想辦法活下去,變得足夠強,強到能掀翻那些想弄死你的人,去完成老馬和你們家老祖宗托付給你的那見鬼的使命。”
    他頓了頓,看著荀日照失魂落魄的樣子,嗤笑一聲:“不過看你這樣子,選第一條路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話像一根針,刺痛了荀日照僅存的自尊。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雖然還有恐懼,卻多了一絲不甘和掙紮:“我……我不想死!我要報仇!我要……活下去!”
    聲音起初微弱,卻越來越堅定。
    雪痕挑了挑眉,似乎有點意外:“哦?有點意思。不過,就你現在這風吹就倒的樣子,拿什麼報仇?靠運氣嗎?”
    接下來的日子,荀日照體會到了什麼叫生不如死。
    雪痕的訓練簡單粗暴到極致。
    天不亮就被揪起來,繞著荒廢的院子跑步,直到吐出來為止。然後是負重深蹲、蛙跳、俯臥撐……每一個動作都要求做到標準,稍有懈怠,雪痕罵罵咧咧的嘲諷和偶爾飛來的小石子就會精準地打在他最疼的肌肉上。
    “沒吃飯嗎?動作軟得像娘們!”“腰挺直!腿下去!你想被敵人一刀捅穿肚腸嗎?”“就你這速度,烏龜都比你跑得快!”
    體能之後是兵器基礎。雪痕丟給他一把沉重無比的鐵刀,讓他反複練習最基礎的劈、砍、撩、刺。枯燥、乏味,而且極其消耗體力。一天下來,荀日照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每一塊肌肉都在尖叫抗議。
    然而,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每次當他累到極限,感覺下一秒就要昏死過去的時候,眉心處總會流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清涼氣流,迅速流轉全身,極大地緩解他的疲勞,並細微地強化著他的筋骨肌肉。意識海中那些晦澀的陣法符文,偶爾也會在他精神極度專注或疲憊時自動流轉,讓他對周圍環境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甚至能預判到雪痕扔來的石子的軌跡從而進行躲閃(雖然十次裏隻能成功一兩次)。
    他的進步速度,快得連苛刻的雪痕都偶爾會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雖然嘴上依舊毫不留情:“嗯?今天多堅持了半柱香,還算有點人樣。”“躲得倒是快了點,可惜還是蠢得像頭驢!”
    荀日照咬牙堅持著,將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咽進肚子裏。他知道,這是活下去唯一的途徑。每一次力竭後的恢複,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增長,身體變得更加協調。那種實實在在變強的感覺,如同毒品般,讓他逐漸沉迷,暫時壓過了內心的恐懼。
    直到一天夜裏,他聽到雪痕在屋外與一個神秘人低聲交談,隱約提到了“千家莊”、“麻煩”、“牽連”等字眼。
    第二天訓練時,荀日照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傍晚,他忽然對雪痕說:“雪痕大哥,謝謝你救了我,還教我這麼多。我……我想我該走了。”
    雪痕正擦拭著他的柳葉飛刀,頭也沒抬:“走?去哪?給閻王爺送業績?”
    “我不能再留在這裏了。”荀日照低著頭,聲音卻很堅定,“魔門和朝廷都在找我,他們會找到這裏的。你會被我連累的。千家莊……也許也會。我不能……”
    他想起千傲那審視的目光和千尋厭惡的眼神,雖然不喜,卻也不願因自己而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
    雪痕終於抬起頭,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嗤笑道:“就你這三腳貓都不如的功夫,出去能活幾天?一天?還是半天?”
    他站起身,走到荀日照麵前,身高帶來的壓迫感讓荀日照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小子,給我聽好了。”雪痕盯著他的眼睛,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甚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霸道,“你的命是我撿回來的,沒我的允許,你還沒資格去死。跟著我,至少能多活幾天,還能學點怎麼不被人大卸八塊的本事。”
    “至於連累?”雪痕嗤笑一聲,轉身拿起酒葫蘆,又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老子麻煩纏身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多你這一件,不算多。”
    荀日照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那股決意離開的勇氣,忽然間就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的**。
    好像……第一次,不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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