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選學生會主席的通知像一陣風，迅速刮遍了南城十三中的每個角落。
    公告欄貼上了醒目的海報，候選人早已刷下一批，現在主要是蘇晴和另外兩個高二的資深幹事的名字和競選宣言赫然在列。
    課間，午休，甚至放學路上，都能聽到學生們三五成群地討論著這次競選，猜測著誰會成為下一任的領袖。
    周肆驍對此原本漠不關心，他甚至刻意避開那些討論的人群。
    祁無憂揭示的真相讓他對這場競選，對蘇晴，都產生了一種複雜的抵觸情緒。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這天下午自習課，周肆驍正戴著耳機，試圖用震耳欲聾的搖滾樂隔絕外界所有聲音，一隻白皙纖細的手忽然輕輕敲了敲他的桌麵。
    周肆驍愣了一下，摘下一邊耳機：“有事？”
    蘇晴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強，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懇求？她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周肆驍同學，能出來一下嗎？有點事想跟你聊聊。”
    周肆驍皺了下眉，心裏本能地升起警惕，又是競選的事？她還想幹什麼？但他看著蘇晴那雙清澈帶著些許不安的眼睛，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倒想看看，她想說什麼。
    他跟著蘇晴走到走廊盡頭的僻靜處。
    蘇晴轉過身，雙手有些不自然地交握在身前，深吸了一口氣，才抬頭看向他，語氣十分誠懇：“周肆驍同學，學生會主席的競選馬上就要開始了，我知道，我之前可能可能對你有些誤會，態度也不太好，我向你道歉。”
    周肆驍沒說話，隻是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蘇晴見他沒反應，似乎更緊張了，聲音也更低了些：“這次競選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我需要大家的支持，你······你在年級裏，很有影響力。”
    她斟酌著用詞：“所以，我想請你，能不能幫我拉拉票？或者，至少不要反對我？”
    周肆驍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隔壁班的方向，心裏嘀咕：陳知南知道蘇晴來找我嗎？
    但麵上他還是扯出個笑，含糊地應著：“哦哦，投票啊，行，我看看，我看看。”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蘇晴似乎把他的反應當成了默認，臉上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連聲道謝：“謝謝你！周肆驍！真的太謝謝你了！”
    她又說了幾句客氣話，這才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周肆驍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眉頭緊緊鎖起。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蘇晴這突如其來的低姿態和求助，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貓著腰，做賊似的溜到八班後門，探出半個腦袋，壓低聲音：“喂！陳知南！”
    陳知南正低頭看書，聞聲抬起頭。
    周肆驍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陳知南合上書，走出來：“幹嘛？”
    周肆驍壓低聲音，像是分享什麼重大情報：“剛蘇晴來找我了，你猜她幹嘛來了？”
    “拉票。”
    “你怎麼知道？”周肆驍驚訝。
    “······猜的。”
    周肆驍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不是，我說，這到底怎麼回事啊？她怎麼突然跑來跟我示好？這競選，你真要跟她爭啊？”
    他還是有點難以想象陳知南當學生會主席的樣子，感覺她會把所有活動都變成默哀現場。
    陳知南靠在門框上，看著窗外，沉默了幾秒，才開口，聲音沒什麼起伏：“嗯，規則之內，公平競爭。”
    “就因為以前那件事？”周肆驍想起祁無憂說的一件小事，試探著問道。
    陳知南的目光倏地轉回來，落在他臉上：“祁無憂跟你說了多少？”
    周肆驍心裏一虛，摸摸鼻子：“也沒多少，就說你們小時候挺好，後來鬧掰了。”
    陳知南收回目光，懶得深究：“不全是因為那件事，隻是覺得，有些東西，她坐得太久，也該換換了。”
    周肆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雖然搞不清女生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但陳知南這態度明顯是要剛到底了。
    他看著陳知南那張沒什麼表情卻格外認真的側臉，一股莫名其妙的兄弟義氣突然湧上心頭。
    他拍了拍胸脯，豪氣幹雲地說：“行！哥們兒明白了，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證給你拉票，八班的人我都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陳知南聞言，終於正眼看他，眼神裏帶著一絲古怪，像是想笑又忍住了，她沒答應，也沒拒絕。
    接下來幾天，他還真像模像樣地開始在八班和籃球隊裏幫陳知南拉票，雖然方式極其簡單粗暴。
    “喂！那個誰，學生會投票必須投陳知南啊，聽見沒？”
    “為啥啊周哥？”
    “問那麼多幹嘛！投就對了！不投小心我球場虐你！”
    “······”
    王浩對此表示擔憂：“周哥，你這算不算威脅選民啊？”
    周肆驍眼睛一瞪：“放屁，我這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投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果然如很多人預料的那樣，蘇晴和陳知南的票數一直緊咬，交替上升，競爭異常激烈。
    蘇晴的溫婉親和與紮實工作能力有很多支持者，而陳知南那種特立獨行和神秘感也吸引了不少票數。
    所有人都等著看最後誰能勝出，這幾乎成了近期校園裏最熱門的話題。
    然而，就在投票截止前的一天，發生了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蘇晴主動找到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老師，關於學生會主席的競選······我思考了很久，決定退出，我不想再參加了。”
    李主任驚訝地推了推眼鏡：“退出？蘇晴，你怎麼突然······現在你和陳知南同學票數非常接近，很有希望啊？是遇到什麼壓力了嗎？”
    蘇晴搖搖頭，露出一抹苦澀又帶著點解脫的笑容：“沒有壓力，隻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覺得或許她比我更合適吧。”
    老李欣慰地點點頭：“蘇晴啊，你能這麼想，老師很佩服你，競爭固然重要，但同學之間的情誼和豁達的心態更可貴，但上午的時候，陳知南就已經找過我了。”
    蘇晴疑惑道：“她找您幹什麼了？”
    “她說，她要退出競選。”
    ————
    “啥玩意兒？！倆人都退了？！”
    周肆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陳知南也退了？！為什麼啊？！”
    王浩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啊周哥，現在群裏都炸鍋了，說蘇晴學姐主動讓位，結果南哥根本不領情，直接掀桌子不玩了！”
    所以她所謂的換換，根本不是自己去坐那個位置？
    她根本就沒想過要贏，她可能從一開始，就隻是想用這種方式，徹底了結些什麼。
    周肆驍一口氣衝上天台，他迫切地想找到陳知南問個明白，這場她一手挑起又親手終結的鬧劇，到底是為了什麼。
    然而，當他猛地推開那扇沉重的鐵門時，卻猝不及防地撞見了一場對峙。
    蘇晴和陳知南站在天台中央，風吹亂了她們的頭發和衣角。
    風將斷斷續續的對話送進他的耳朵。
    “為什麼？陳知南！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我把位置讓給你，你轉頭就退出學生會？你就這麼不屑嗎？你就這麼恨我嗎？！”
    陳知南沒有回頭，也沒有立刻回答，風卷起她額前的碎發，她的側臉線條繃得很緊。
    蘇晴往前一步，聲音顫抖著，帶著一種破罐破破摔的絕望：“你恨我，對不對？就因為那年中考的事？對不對？！你說話啊陳知南！”
    陳知南終於動了動，她緩緩轉過身，麵對著蘇晴，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眼神卻像結了一層冰，冰冷刺骨。
    “對。”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風聲，砸在蘇晴心上，也砸在周肆驍的耳膜上，“我當然恨你。”
    蘇晴的身體幾不可見地晃了一下。
    陳知南看著她，一字一句：“蘇晴，你到現在還覺得，那隻是一件小事嗎？”
    “那年中考，你故意把我引到那間廢棄的器材室，從外麵把門鎖死，一整個上午，數學，物理，化學，我最擅長的幾門全錯過了。”
    “蘇學姐，我現在這樣······”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的言語像沉重的石頭，壓在蘇晴心上近三年。
    天台上一時間隻剩下呼嘯的風聲。
    過了很久，蘇晴才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她看著陳知南，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你恨我，是應該的，你現在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報複我，對嗎？”
    陳知南沉默地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終，她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
    隨即，又更加緩慢地，搖了搖頭。
    她折騰這麼一大圈，或許根本不是為了那個主席的位置，也不是為了報複，她隻是用一種極端的方式，畫下一個句點，掙脫一段束縛了她很久的過往。
    這麼多年來，許多傳言飄進她們的耳朵裏，有人說她愛她，有人說她恨她，她也認為她恨她，她也說過她愛她，但其實，她不愛她，她不恨她，但她怪她。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