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冷卻墳場與冰封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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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轟鳴和熔岩巡弋者的尖嘯被厚重的應急閘門勉強隔絕在外,隻剩下沉悶的、令人心悸的撞擊聲不斷傳來。
門內是一條狹窄陡峭的金屬階梯,向下延伸進一片更深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的機油味、金屬冷冽的氣息,還有一種……奇異的、帶著苦澀甜腥的化學製劑味道。
“咳……操……”顧焰幾乎是被謝凜半拖半抱著拽下階梯,每一次顛簸都牽扯著五髒六腑撕裂般的劇痛。
他吐出一口帶著內髒碎片的黑血,視野裏一片血紅模糊,隻能感覺到架著他的那副身體冰冷得嚇人,卻在難以抑製地細微顫抖。
謝凜的狀態同樣糟糕。
強行催動那未知的冰寒力量似乎抽空了他最後的精神力,太陽穴如同被鑽頭攪動,鼻腔裏滿是鐵鏽味。
更嚴重的是裝備過熱的警報已變成持續不斷的尖銳悲鳴,戰術目鏡邊緣開始融化變形,發出焦糊味。
他幾乎是靠著殘存的意誌力在移動,每一步都踩在虛脫的邊緣。
階梯盡頭是一個相對寬敞的平台,連接著幾條鏽蝕的管道和一道密封的金屬艙門。
門上模糊地印著一個褪色的、纏繞著蛇杖的齒輪標誌——廢棄醫療站的標記。
門側的密碼麵板早已損壞,裸露著焦黑的線路。
“讓開……”顧焰喘著粗氣,用沒受傷的左臂推開謝凜,凝聚起最後一絲力量,拳頭狠狠砸向門鎖連接處!
“砰!”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響中,艙門被暴力破開。
門內的景象讓兩人同時一窒。
與其說是醫療站,不如說是一座冰冷的金屬墳場。
時間在這裏仿佛凝固了。
慘白的應急燈忽明忽滅,照亮了排列整齊的數十個圓柱形維生艙。
大部分艙體已經破損幹涸,露出裏麵扭曲焦黑的骸骨,保持著拍打玻璃、絕望嘶吼的最後姿態。
少數幾個完好的艙體內,漂浮著早已失去生命特征的屍體,皮膚呈現出詭異的蠟白色,浸泡在渾濁的液體中。
空氣冰冷刺骨,彌漫著福爾馬林和某種更古怪的、類似低溫冷凝劑的味道。
控製台屏幕碎裂,各種醫療器械散落一地,覆蓋著厚厚的白霜。
牆壁上布滿了噴射狀的黑褐色汙漬和深深的爪痕,訴說著這裏曾發生過的慘烈變故。
“媽的……這是什麼鬼地方……”
顧焰靠在門框上,身體緩緩滑落,呼吸越來越微弱,赤紅紋路的光芒幾乎徹底熄滅,皮膚下的暗紅色正不祥地蔓延。
謝凜強迫自己忽略這地獄般的景象和大腦的尖銳刺痛。
他的目光迅速掃過整個空間,鎖定在角落一個相對完整、標識著“低溫樣本存儲”的金屬櫃上。
櫃門被冰霜覆蓋,但電子鎖指示燈還極其微弱地閃爍著一點紅光——有獨立備用電源!
他拖著幾乎失去意識的顧焰,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冰冷的屍骸叢林,將他小心地平放在櫃前相對幹淨的地麵上。
顧焰的身體燙得驚人,與周圍環境的低溫形成詭異對比,生命體征正在飛速流逝。
謝凜跪坐在他身邊,手指顫抖著,這次不是因為劇痛,而是力竭和某種更深層的情緒,打開自己的儲物空間,將僅剩的五罐珍貴冷卻液全部取出。
他撬開罐口,沒有絲毫猶豫,將冰藍色的液體一半粗暴地澆在顧焰過熱最嚴重的胸口和右臂傷口處,另一半直接灌進他嘴裏。
冷卻液接觸皮膚的瞬間,發出滋滋的聲響,大量白色低溫霧氣蒸騰而起,暫時抑製了那可怕的過熱。
顧焰在無意識中發出一聲痛苦的**,身體劇烈抽搐了一下。
但這遠遠不夠。規則侵蝕和能量反噬正在從內部摧毀他。
謝凜的目光投向那個低溫樣本櫃。
密碼麵板早已失效。他拔出脈衝匕首,刃尖精準地插入麵板縫隙,手腕以極小幅度高速震動,利用脈衝能量逆向衝擊內部電路。
這不是常規破解,更像是某種……肌肉記憶般的精密操作。幾秒後,櫃門傳來“哢噠”一聲輕響。
櫃內寒氣撲麵而來。
裏麵整齊排列著數十支密封的試管和幾個造型奇特的醫療器械。
謝凜的目光直接掠過那些標注著基因序列的試管,鎖定在最下層一個銀灰色的、流線型的金屬箱上。
箱體表麵沒有任何無限流係統常見的標識,隻蝕刻著一個極其微小、結構異常複雜的雙螺旋纏繞著閃電的徽記——與他記憶中某個被絕對封存的禁忌項目標誌一模一樣!
他的呼吸驟然停止了一瞬,指尖冰涼。但身後顧焰一聲更加微弱的喘息將他拉回現實。
沒有時間猶豫。
他取出金屬箱,打開。內部是天鵝絨襯墊,固定著一整套微型精密手術工具,材質非金非玉,泛著冷冽的光澤,刃口薄得幾乎不存在。
工具旁是幾支封裝在特殊玻璃管中的藥劑,液體呈現出一種動態的、如同星雲般旋轉的幽藍色。
謝凜的動作忽然變得極其專業、穩定、甚至帶著一種冷酷的精準,與之前的顫抖判若兩人。
他戴上箱內附帶的、連接著細微傳感線的半透明手套,手套自動貼合他修長的手指。
“生命體征穩定係統啟動。”
他低聲自語,聲音是一種沒有起伏的、近乎機械的平靜,仿佛進入了另一種狀態。
手套指尖射出數道幽藍光束,掃描顧焰的身體,在空中構建出全息影像,清晰標注出規則侵蝕碎片的位置和能量流動的亂流。
影像中,那些灰黑色的侵蝕碎片如同活物,正沿著能量通道向心髒和大腦蔓延。
謝凜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冰封千裏。他拿起一支幽藍藥劑,注入顧焰頸動脈。
“神經凍結,強製休眠。痛覺阻斷百分之九十九。”他又拿起那套微型工具中最細長的一把“手術刀”,刀尖凝聚起一點極寒的能量微光。
沒有消毒,沒有麻醉,沒有助手。
在這座冰冷的墳場中,隻有忽明忽滅的應急燈和周圍維生艙裏沉默的屍骸作為見證。
他的手腕穩定得可怕。
刀尖精準地劃開顧焰的皮膚,避開主要血管,探入能量淤塞最嚴重的區域。
動作快得隻剩殘影,每一次下刀、挑取、能量引導都精準到微米級別。
那不再是戰鬥的技巧,而是千錘百煉、浸淫了無數生命和時間的外科藝術,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完美。
一塊塊細小的、蠕動的灰黑色規則碎片被極其小心地剝離出來,放入特製的隔離皿中。
狂暴的能量亂流被那幽藍的手術刀引導、撫平、強行歸順。
過程中,顧焰的身體偶爾會無意識地**,發出模糊的痛哼。
每當這時,謝凜那雙絕對穩定的手會出現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冰封般的眼底會掠過一絲極其短暫的裂痕,但瞬間又恢複那可怕的精準。
時間在冰冷的手術中流逝。
謝凜額角的汗水凝聚成冰晶,又被他毫不在意地甩開。
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方寸之間,凝聚在手下這具滾燙的、正在被死亡拉扯的身體上。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塊較大的碎片從靠近心髒的位置被取出。
謝凜快速注入另一支促進細胞再生的藥劑,然後手指以一種眼花繚亂的速度縫合傷口——用的是一種能自動降解吸收的生物縫合線,針法完美得如同藝術。
做完這一切,他猛地鬆了口氣,那口支撐著他的、冰冷的專業氣息瞬間泄去。劇烈的頭痛和脫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眼前陣陣發黑。
他下意識地伸手想扶住什麼,卻按在了一個完好的維生艙上。
艙體內,一具蒼白的屍體漂浮著,睜著空洞的眼睛,與他對視。
謝凜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身體晃了晃,向後跌坐在地上,呼吸急促。他看著自己戴著奇異手套、沾滿顧焰鮮血的手,又看向那個銀灰色金屬箱上的徽記,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近乎……恐懼和厭惡的情緒。
他猛地扯下手套,仿佛那是什麼肮髒的東西,遠遠丟開。
他蜷起膝蓋,將臉埋進臂彎裏,肩膀難以抑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不是哭泣,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與抗拒。
那些被他強行封印的記憶碎片,隨著這套工具的出現,正瘋狂地衝擊著搖搖欲墜的堤防。
“……編號739……活性維持……失敗……”
“……清除所有記錄……”
冰冷的手術台,無影燈,染血的白大褂,儀器規律的滴滴聲,還有……絕望的沉默。
“冷……”
一聲極其微弱的、沙啞的囈語打斷了謝凜的沉浸。
他猛地抬起頭。
顧焰依舊昏迷著,臉色蒼白如紙,但之前那不正常的潮紅和皮膚下的暗紅色已經褪去,呼吸雖然微弱,卻平穩了許多。
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嘴唇青紫,似乎在抵禦醫療站內過低的溫度。
“冷……”
謝凜怔住了。
他看著顧焰因為寒冷而微微發抖的身體,看著那失去意識後顯得異常安靜甚至有些脆弱的側臉,一種陌生的、酸澀的情緒猛地攫住了他的心髒。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艱難地挪動過去。
動作有些笨拙地脫下自己相對完好的外層作戰服——內層衣物早已在之前的爆炸和逃亡中破損不堪——小心翼翼地將帶著自己體溫的衣服蓋在顧焰身上。
做完這個簡單的動作,他仿佛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背靠著冰冷的低溫櫃滑坐下來,緊挨著顧焰。
他伸出手,似乎想確認一下對方的體溫,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顧焰臉頰時停頓了一下,最終隻是輕輕搭在了蓋著衣服的肩膀上,感受著那下麵微弱但穩定的心跳。
他就這樣守著,在滿室冰冷的屍骸和儀器之間,像一尊沉默的、疲憊的守護者雕像。
應急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微微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顧焰的眉頭無意識地蹙緊,似乎在對抗噩夢,幹燥起皮的嘴唇翕動,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別……走……”
謝凜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冰封的眼底,有什麼東西,正在無聲地、劇烈地崩塌,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