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褪去的瞬間，謝凜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腕上真實的觸感——顧焰的手指依然緊扣著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他下意識掙動了一下，立刻聽到身旁傳來一聲沙啞的悶哼。
    ”別亂動...”顧焰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老子現在...看什麼都帶重影...”
    謝凜迅速調整姿勢，借著微弱的光線打量四周。
    他們似乎被傳送到了某個狹小的密閉空間——四壁是粗糙的石磚，天花板低矮得幾乎要壓到頭頂，唯一的光源來自牆角一盞快要熄滅的油燈。
    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的黴味和某種鐵鏽般的腥氣，地麵濕冷黏膩，像是常年不見陽光的地窖。
    最詭異的是，這個空間沒有明顯的出入口，仿佛一個完全封閉的石棺。
    ”次級安全屋。”
    謝凜的聲音在狹小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係統崩潰前的臨時緩衝區。”
    顧焰甩了甩頭，試圖驅散腦中的眩暈感。
    他的右臂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那些灰黑色的規則侵蝕雖然被暫時抑製，但並未完全清除。
    他眯起眼睛看向謝凜，發現戰術大師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額角還有一道不知何時留下的細長血痕。
    ”你受傷了。”顧焰皺眉，伸手就要去碰那道傷口。
    謝凜偏頭避開，動作快得幾乎像是本能反應：”皮外傷。先解決出口問題。”顧焰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他收回手，轉而從腰間抽出一把戰術匕首——
    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他身上——
    開始敲擊周圍的石壁：”行啊，戰術大師。你動腦，我出力。”
    匕首與石壁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在封閉空間內回蕩。
    謝凜調出光屏，發現係統界麵異常混亂，大量數據流如同暴風雨中的海麵劇烈波動。
    但在一片亂碼中，他捕捉到一個熟悉的頻率——與《規則之書》偽本上相同的能量波動。
    ”停下。”謝凜突然按住顧焰的手腕，”聲音會引來”它們”。”
    顧焰立刻靜止，肌肉繃緊：””它們”？”
    謝凜沒有回答，而是將光屏轉向顧焰。
    屏幕上，代表聲波的波紋正在以一種詭異的規律震蕩，每次回彈都會在某個特定點位形成微小的能量峰值。
    而那個點位，恰好對應著他們正對麵的牆壁。
    ”回聲定位...”顧焰眯起眼睛，”牆後麵有東西？”
    謝凜點頭，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動：”不止是東西。是整個回廊的”備份核心”。係統在崩潰前將最關鍵的數據轉移到了這裏。”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銳利，
    ”包括我們的部分記憶。”
    顧焰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突然想起在真實之間看到的那些記憶碎片——白色房間、數據導管、手術台...還有謝凜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動搖。
    ”所以那些畫麵...”顧焰的聲音低沉下來，”都是真的？”
    謝凜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關閉光屏，轉向那麵特殊的牆壁：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我們需要——”
    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打斷了他的話。
    對麵的石牆突然開始緩慢旋轉，露出後麵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陰冷的風從洞中湧出，帶著某種腐朽的甜膩氣息。
    ”邀請還是陷阱？”顧焰站起身，將匕首換到慣用手。
    謝凜檢查了一下光屏：”兩者都是。係統在重組，這是最後的機會。”
    他看向顧焰，眼神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進去後無論看到什麼，記住——那不是真實的。”
    顧焰挑眉：”你是在擔心我嗎，戰術大師？”
    謝凜沒有回答，徑直走向洞口。但顧焰敏銳地注意到，他的步伐比平時快了0.3秒——
    這是謝凜極少表現出來的情緒波動。
    洞口後是一條向下的螺旋階梯，深不見底。
    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嵌著一盞油燈，但火光微弱得幾乎照不亮台階。
    更詭異的是，每盞燈下方都掛著一麵小小的鏡子，鏡中映出的不是他們的倒影，而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麵——
    顧焰看到鏡中的自己站在一個白色房間裏，手臂上插滿導管，麵無表情地凝視著單向玻璃；謝凜則看到鏡中的自己穿著染血的手術服，手中握著一把精巧的手術刀，刀尖滴落鮮紅的液體。
    ”別看。”謝凜的聲音罕見地帶著一絲緊繃，”是記憶投影。”
    顧焰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但那些畫麵已經烙在腦海中。
    他加快腳步，與謝凜並肩而行：”出去後，你得告訴我真相。”
    謝凜的側臉在昏暗燈光下如同冰雕：”前提是我們能出去。”
    階梯仿佛沒有盡頭。
    隨著深入，空氣變得越來越稠密，呼吸都變得困難。
    顧焰的傷口開始隱隱發熱，那些灰黑氣息似乎受到了某種召喚，又開始緩慢擴散。
    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異常。
    終於，階梯到了盡頭。
    一個圓形的石室出現在眼前，與之前裝有《規則之書》偽本的房間幾乎一模一樣，隻是中央沒有噴泉，取而代之的是一麵巨大的、布滿裂痕的鏡子。
    鏡前跪著一個模糊的人影，身上纏繞著無數鎖鏈，鎖鏈另一端消失在虛空之中。
    【你們來了...】
    那個人影抬起頭，露出與畫中剪影相同的猩紅雙眼，
    【比我預計的要快...】
    謝凜的光屏突然瘋狂閃爍，顯示檢測到超高濃度的規則實體。
    他下意識擋在顧焰身前：
    ”你就是真正的”囚徒”。”
    人影發出沙啞的笑聲：
    【聰明...但不夠準確。我是被係統剝離出來的”情感模塊”...所有玩家的恐懼、憤怒、愛...都被封印在這裏...】
    鎖鏈隨著它的動作嘩啦作響，
    【你們不一樣...你們的連接打破了規則...】
    顧焰感到手腕上謝凜的指尖微微收緊。
    他上前一步，與謝凜並肩而立：
    ”少說廢話。怎麼毀了這鬼地方？”
    人影的視線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猩紅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已經開始了...你們的溫度正在融化係統的枷鎖...】
    它突然劇烈掙紮起來，
    【幫我解脫...我會給你們最後的鑰匙...】
    謝凜的瞳孔微微收縮：
    ”解脫意味著什麼？”
    【消失...】
    人影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竟像是由無數個聲音疊加而成，
    【但也是自由...】
    顧焰看向謝凜，眼神灼熱：”信它？”
    謝凜沉默了一秒，突然抬起與顧焰相握的手：
    ”不是信它。是信這個。”
    兩人的手腕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一圈淡淡的紋路——
    顧焰的是赤紅色，如同燃燒的火焰；謝凜的是冰藍色，如同極地寒冰。
    兩種顏色在他們相貼的皮膚處交融，形成一種奇異的平衡。
    人影看到這一幕，發出近乎癲狂的笑聲：
    【是的！就是這樣！情感鏈接...係統最害怕的力量...】
    它猛地扯動鎖鏈，
    【用你們的溫度...擊碎那麵鏡子！】
    沒有猶豫，顧焰拽著謝凜衝向鏡麵。
    在即將接觸的瞬間，謝凜突然發力，將顧焰拉向自己，兩人的手同時按在了鏡麵上——
    ”砰！”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緊接著是無數玻璃破碎的聲響。
    鏡麵上的裂痕迅速蔓延，最終轟然炸裂！
    無數碎片懸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畫麵：顧焰在格鬥場浴血奮戰的樣子；謝凜在實驗室埋頭計算的側影；兩人在靜默畫廊背靠背戰鬥的瞬間；顧焰受傷時謝凜眼中閃過的慌亂...
    人影身上的鎖鏈一根根斷裂，它的形體開始消散：
    【謝謝...】
    它的聲音越來越輕，
    【記住...係統害怕你們的...】
    話未說完，整個石室突然劇烈震動！天花板開始崩塌，無數碎石砸落。
    謝凜的光屏上，係統提示瘋狂閃爍：
    【警告！核心數據損毀！】
    【緊急傳送啟動！】
    【錯誤！錯誤！】
    顧焰本能地將謝凜護在身下，用背部抵擋墜落的碎石。
    一塊鋒利的石塊劃過他的肩膀，鮮血頓時浸透了衣料。
    但他紋絲不動，如同最堅固的盾牌。
    ”白癡...”
    謝凜的聲音罕見地帶著一絲顫抖，
    ”你會死的...”
    顧焰咧嘴一笑，鮮血從嘴角溢出：”那你也得...跟我一起...”
    刺目的白光再次降臨。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謝凜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落在了自己唇上——輕如羽毛，卻燙得驚人。
    ......
    當謝凜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站在熟悉的樞紐大廳中。
    周圍人來人往，係統提示音依舊冰冷機械，仿佛一切隻是一場幻覺。
    但他的手腕上，還殘留著一圈淡淡的冰藍色紋路——以及，某種不屬於他的溫度。
    ”喂，發什麼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謝凜轉身，看到顧焰正大步走來，右臂上的傷口已經愈合，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
    他的手腕上，赤紅色的紋路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下一個副本，”
    顧焰站定在謝凜麵前，眼中燃燒著熟悉的火焰，
    ”一起？”
    謝凜看著這個一次次打破他計算的男人，突然感到某種陌生的情緒在胸腔膨脹。
    他抬起手，冰藍色的紋路與赤紅色的在空中交彙：
    ”嗯。”
    在他們身後，無人注意的角落裏，係統屏幕上的數據流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延遲——
    就像有什麼東西，永遠地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