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身緊密糾纏，窒息與壓迫感一點點彌漫上神經末梢，程騅抵抗著求生本能，一點一點任由自己被完全吞沒。
    似乎是從契約成立開始，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對程騅說萬象很餓、萬象需要很多食物……
    像是千萬遍重複形成的潛移默化，程騅也確實很在意這件事情。
    在意到事關萬象的一舉一動都能讓他聯想到祂其實一直在找吃的。
    所以程騅很明白，突然而來的親近與肢體接觸，並非萬象好感使然，那是萬象在馴化他的一種方式。
    契約在身，程騅不得反抗；再通過感情上的靠近，要他尋找食物；最後再給予應得的獎勵……
    蛇鱗下有鮮血湧進程騅口中，腥鹹滑膩，叫人猝不及防。
    程騅吞咽不及，鮮血便順著喉嚨淌進衣裳，濡濕一片。
    親吻時被刻意阻止呼吸的窒息感再度襲來，程騅猛然間嗆咳得停不下來，蛇尾卻勾住他的下巴，將頭顱固定在一個位置。
    簡直是一場血腥又殘忍的酷刑。
    程騅狼狽倒地時以為自己又溺死了一回，大蛇給予完獎勵，扭動蛇身意欲回籠中消化。
    不料被程騅拽住了尾巴。
    萬象回頭，隻見程騅跪在血泊中，將蛇身纏繞在自己結實有力的手臂上，抓住七寸往後猛拽，萬象又回到了程騅身前。
    程騅渾身染著紅墨般的液體，整個人似乎很不清醒，酣醉般笑著一手抓萬象翅膀，一手抓蛇腦袋。
    萬象聽見青年帶著致命氣息的聲音，“主人，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3465號領地內，楊昭久等不見程騅出來，扇著翅膀和卡巴一起將眼睛往洞口裏麵塞。
    “怎麼還不出來？卡巴你見著他了嗎？”楊昭撒了點閃粉進去，抱著卡巴探頭進去找。
    “沒有，什麼也看不見。”卡巴道。
    楊昭又往裏麵扇了許多粉進去，問：“這下呢？”
    這回卡巴點點腦袋，“嗯嗯，亮了好多，我看看。嗯……裏邊有顆好大的心髒，沒看見77……等等，那邊那個站著的好像是他。”
    “77怎麼一動不動地，還在發光？”卡巴看到一團散發著紅光的非牛頓流體，扒拉楊昭的手，“昭昭姐放我過去看看。”
    “啊？發光？”楊昭還沒來得及思考，卡巴突然掙脫了她的手，跳進了空洞裏。
    卡巴邁著小碎步噔噔噔跑到程騅身邊，喊他：“77！77？”
    非牛頓流體紋絲未動。
    卡巴焦急地彙報，“昭昭姐，他真的不動了！”
    楊昭頓時覺得一分有十分的不對勁，但又不清楚具體哪兒不對勁，校長也沒教過這是種什麼情況呀！
    “心髒好好地沒有被吃，昭昭姐，77這是怎麼了？”卡巴推搡著程騅，突然聽見身後那顆巨大的心髒傳來奇怪的聲音。
    小卡巴回頭一看，看見原本鮮紅的心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腐黑潰爛。斷裂的肌肉組織翻出皮肉，下水道般粗細的血管裏湧出濃黑腥臭的血漿，連帶著數不清的人體殘肢。
    “呃咯！”
    奔湧的血漿掀起一米高的血浪，在僅有十厘米高的卡巴眼中，無異於一場毀天滅地級別的史詩級海嘯！
    嚇得小卡巴煙花都打不出來了，改打嗝了！
    就在血色海嘯即將吞噬卡巴之際，一隻人手及時將祂撈起。
    卡巴驚魂未定間回頭，是方才還在假扮木頭人的程騅。
    程騅還是一副紅光閃耀的非牛頓流體模樣，不知什麼原因似乎累得夠嗆，僅僅抓握一隻掌心大小的卡皮巴拉也能讓他氣喘籲籲。
    程騅伸出另一隻觸手覆蓋住卡巴，自洪流中一步步走向破口，將卡巴送到楊昭手裏。
    楊昭眼疾手快，借助卡巴的同時也抓住了程騅。
    掌心反饋的觸感是帶著灼熱溫度的人類手掌！
    嚇得楊昭差點鬆手。
    程騅那隻半透明的手掌緊緊抓住楊昭，其後的非牛頓流體怎麼進去的，按照同樣的方式怎麼出來。
    非牛頓流體上突然長出個半透明的人類手掌……楊昭看得一言難盡，要不因為這是自己人，她恐怕跟手裏爬了個蜘蛛一樣，早甩八百米開外去了。
    程騅虛弱成一灘。
    楊昭打開皮套，示意程騅進去。
    她很好奇，“發生什麼事了？”
    程騅在光亮下同樣看見自己異變身體上莫名長出來的手掌，暗自罵了句髒話，也不考慮形象，麵團似的滾進了皮套裏。
    四周開始猶如千萬隻巨型螞蟻在爬，轟隆隆作響。
    程騅沒立刻撐起皮套，而是把卡巴也抱了進去。
    他對楊昭說：“待會兒再跟你解釋，你先把血漿凍上，快！”
    正想說哪兒有血漿呢？忽然破洞裏湧出一股黑色涓流，幸虧楊昭反應及時，避免噴得滿頭滿臉。
    程騅：“這玩意兒死了以後會產生瘟疫，快凍上！”
    楊昭呼扇著翅膀螺旋升天，飛至最高處向下俯瞰，黑血忽然從四麵八方捅破牆麵，化解了牆麵上凝固的冰。
    解凍後的各種殘肢開始不停地掙紮哀嚎，被黑水淹沒後又靜止不動了。
    似乎徹底迎來了死亡。
    忽然，有斷肢為躲避黑血奮力掙紮跳出牆壁，卻轉身撞進另一股正在噴湧的黑血裏。
    程騅大喊：“不要碰到黑血！”
    冰藍色蝴蝶翅膀一旋，黑血眨眼間變成了冰柱。
    異變死亡，空間立馬支撐不了太久，紛紛坍塌倒陷。
    被障眼法遮擋的出口出現了。
    楊昭抓緊時機衝了出去，發現外麵也全都是黑血，二話不說全給凍成冰雕，一番折騰完，人也累得夠嗆。
    “噗通”兩聲落到走廊上，楊昭撐著牆壁差點兒沒跪下去，手裏拎著的皮囊倒結結實實摜在了地上。
    程騅被砸了個十成十，**後腰鑽出來，把卡巴放地上。
    楊昭累夠嗆，說話都磕巴，“你……你簡直把我當驢使喚。”
    程騅伸手扶了她一把，笑稱：“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嘛。”
    扶人的手還是那副可視血絲的半透明淡紅模樣，楊昭神奇地看著，繼而轉向其主人，一副老實交代的神色。
    “怎麼回事兒？”楊昭雙手環胸。
    程騅怎可能暴露自己已經被標記成奴隸的事情，他繞了個彎，換了說法。
    程騅：“呃，我沒吃異變。”
    “嗯。”楊昭點腦袋，不疾不徐地等他說下去。
    “咳，我不知道萬象在我身上留了個傳送法陣，祂跑過來把心源吃掉了。”程騅食指搓了搓人中，說話不尷不尬地，“碰到黑血會得瘟疫，也是祂告訴我的。”
    後一句話是事實。
    楊昭嘴巴撇了撇，欲言又止許久沒忍住，“那你這隻手怎麼回事？”
    完整的人類手掌形同嫁接般出現在非牛頓流體上，讓人看得怪異非常。程騅捏了捏自己掌心，半透明的手掌隻有手腕以上的部分，掌心部分像透明玻璃，顯現出血管、脈搏，指尖卻又是鮮紅色的，像極了玻璃工藝坊裏製造的工藝品。
    程騅思忖良久，遲疑著開口，“其實這也是……”
    “這也是萬象給你弄的？誰信呐！”楊昭滿臉果然如此的無奈，賞給程騅一個大白眼，“你是想說隔著我們幾公裏遠的大蛇，能遠程跑過來搶你一口吃的，回去前還順手給你塑了個形？程騅，你用萬象當借口也不能把他當個上帝使吧？”
    就知道不會相信。程騅歎了口氣，實話實說，“這確實是萬象弄的。”
    楊昭還是不信，“除非你現在立刻馬上把萬象叫來捏一個我看看。”
    程騅：“如果我叫來了呢？”
    楊昭信誓旦旦，“真是祂捏的，我把心源都給你吃！”
    “好。”
    話音落下，程騅忽然抓住楊昭手腕，下一秒，兩人就一同來到了星辰海。
    他們並沒有待太久，萬象在籠子裏睡得正酣，感應到兩人的到來，一掀眼皮翻個身把人送了出來。
    如同感受了一遍星際穿越般，楊昭驚奇萬分看向程騅。
    程騅給她個表情——怎麼樣沒騙你吧。
    楊昭當即跳了起來，“祂真能在你身上種穿梭點？”
    話沒說完，程騅眼疾手快捂住女人的嘴，左右抬頭看了看走廊監控，示意楊昭小點兒聲！
    楊昭還在驚愕之中沒回過神來，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小聲問：“祂到底是什麼？”
    程騅不答，隻一味微笑。他要知道萬象是什麼，也不會這麼被動受製於人了。
    “是什麼暫且不論，是咱們這邊的就行。”休息也休息夠了，程騅在地圖上找到幾人所在的位置，起身伸了個懶腰。
    卡巴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不聲不響地，主動鑽進了背包裏。
    “你就這麼毫無顧忌地任萬象在你身上種東西？就不怕祂傷害你？”楊昭還是想不明白，爬起身湊到程騅耳邊悄聲詢問。
    程騅好笑地撇她一眼，語氣輕鬆自在，答：“祂不敢。”
    楊昭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差點兒沒給語氣中的自大驚得跳起來，“你怎麼敢肯定？”
    真相不可說，程騅鑽進皮囊裏，背起背包繼續往前。
    他答：“因為我是祂的衣食父母。”
    3465號食品店在短短半小時時間內被徹底抹殺，總控製室裏一片慌亂。
    明俊鬆手裏拿著紙質報告不可置信，身側的安德森渾身充滿興奮。
    安德森高興得合不攏嘴，“半小時抹殺一隻驚變！明教授，這可是新紀元以來從未觀測到的事！”
    將手裏的紙質報告拍在桌麵上，明俊鬆目不轉睛地盯著監控顯示屏裏的兩名人類。
    沒有變化，沒出現消化行為，兩個人都沒有！難道3465號真的不是被吃掉，而是被殺掉的嗎？
    明俊鬆滿腦子疑問，比起安德森像是撿到天外來物般瘋癲似的興奮，他眉間緊鎖。
    回想起老師發來的信息：
    地麵送入學校一位成年人類男性異變，保留生前所有記憶，未發現異變意識殘留；此人甚至幫助同被異變吞噬的女性搶奪異變身體，經現階段觀測，女性異變融合良好，同樣未觀察到異變意識殘留。
    一個憑空生長、卻擁有完整記憶的異變，會主動幫助人類奪取異變身體……
    明俊鬆神色凝重，摘下眼睛捏揉著疲倦的眉心。
    放到桌麵上的鏡片折射出顯示屏上的履曆界麵。
    程騅究竟是人類進化的證明，還是新世界選中的新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