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7019同學一直不吭聲，當當教授一時也不知道這孩子是真不會動彈還是害羞。為避免新同學覺得自己被孤立，李當當在趕小孩兒們上床睡覺的時候，也給7019在宿舍裏安了個貓窩。
    瘋玩了好一會兒，同學們開開心心直奔向自己的床位，除了……
    一位小同學一反常態地呆在宿舍門口不肯進去——是一向最聽話的卡皮巴拉。
    卡皮巴拉麵朝宿舍遲遲不肯動彈，然後打了個大大的橙紅色煙花噴嚏。
    “卡巴，睡覺鈴聲響了，快進屋。”李當當一手抓兩個不肯乖乖睡覺的搗蛋鬼，一手逮住即將溜出門外的Type-C充電線，手忙腳亂中對卡皮巴拉說。
    卡巴不為所動，伸出短短地小手指向靠最裏邊那個新增的貓窩。
    李當當見狀，作了然狀，“你想跟新同學排排睡，沒問題，教授答應你。”
    小小的卡巴被一雙人類大手摟住，放在了木箱旁邊。
    卡巴頓時不動了。
    李當當欣慰地摸摸卡巴腦袋，與眾同學道一聲“晚安”後，關燈離開了。
    黑暗裏一片寂靜，卡巴背後是硬邦邦的新同學，他保持著石化的動作，悄悄往貓窩外挪。
    突然，身後“哢噠”一道開鎖聲。
    卡巴回頭，新同學不見任何變化；卡巴忍住鼻子裏的噴嚏，繼續自己的逃離事業。
    小腳邁步的一瞬間，卡巴的腦後，木箱已經左右張開大嘴，“嘭”地一口將卡巴吞進了嘴裏。
    “啾啾！！！（吃小豬啦！！！）”
    目睹全程的北山長尾山雀一嗓子叫醒了同學，眾小隻眼前，木箱怪長大了一寸，其左右咧著大嘴，無聲獰笑著衝他們奔來。
    “啾！（快跑！）”
    “咕嚕！（幹他！）”
    北尾山雀飛到門把手上不停用嘴敲門，學生宿舍的門是朝外鎖的，他們誰也開不開。可是，唯一有鑰匙的李當當已經睡死在了他的愛床上！
    門內一陣乒乓亂響過後，又再度回歸了寧靜。
    ……
    好餓……餓死鬼投胎都沒這麼餓……
    程騅一灘地貼在地上，沒有動彈的力氣。他心裏怒罵：該死的白大褂送我上學都不給塊吃的！！！
    一個月前，程騅睜眼發現自己被關在個平方大小的透明盒子裏，一名明顯是女性的白大褂伸手進來，試圖擺弄他的身體。
    “誒誒誒，男女授受不親。”程騅嚇得直往後躲，“你手往哪兒伸呢你！”
    女研究員注意到程騅後退的跡象，似乎沒聽到他說話，冷漠地對身旁的人道：“記錄，7019號異變行為異常，準備認知反饋實驗。”
    程騅：“異變？誰？我？”
    沒有人回答。
    隨著人影走動，很快，盒子兩側分別探入一根頂端帶圓球的金屬探針，左邊紅色球上有個大寫字母“N”，右邊綠球上則是字母“Y”。
    程騅有點懵。他意識還停留在鄭慶舉槍崩了自己的那一刻，此時整個人就像是睡了個很長很長的覺剛醒的狀態，有點不知今夕是何年，雖然知道自己肯定沒到陰曹地府，但也不明白眼下是個什麼情況。
    女研究員拿來平板，上麵顯示著一句話：程騅？
    程騅沉默了片刻，試著摸了下“Y”。
    原本淡漠不已的女研究員眼見此幕，瞳孔頓時瞪得滾圓，她手指往後劃，翻出一句：再來一次。
    接著又劃到上一句：程騅？
    程騅再次點了“Y”。
    女研究員大喜過望，“你真是程騅！”
    程騅衝女研究員比了個中指，見這人一臉興奮的傻樣，無奈地甩手又一次打在“Y”上。
    “是程騅！程騅醒了！”女研究員飛快跑出實驗室，又風風火火地帶了一群白大褂來圍觀。
    程騅頭一次覺得自己像隻猴兒。
    事實上，他現在跟猴兒一點兒都不沾邊，反倒像是小時候看過的一部異變紀元前的電影《黑液》裏，附身在主角身上的粘液外星生物。不過，他是暗紅色的，也不怕高頻音波，這是後來實驗得到的結果。
    至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女研究員說，7019號在轉化他的過程中被反殺，這導致程騅保留了一部分自我意識。
    現在變成了這副模樣，程騅表示無所謂的同時還有點新奇，就是沒地方活動有點無聊。
    無聊了將近一個月，女研究員表示：我們要送你去異變監獄裏當學生。
    程騅還在疑惑為什麼異變監獄裏會有學校，轉頭就被同行的同學吃掉了。
    那同學是個嘴巴左右開的木箱子。
    “餓……”
    程騅張嘴啃著地板，不清楚是木頭太硬的緣故，還是他沒牙的原因，一連啃了十幾下也沒啃出個印子來。
    “天爺啊，敢不敢掉個吃的下來！”程騅一聲怒吼。
    “咻~”
    “吧唧！”
    老天爺應驗了，天上不偏不倚掉下個東西砸在程騅身上。
    程騅久違地嚐到了味道，柑橘汁水的味道！
    “橘子味道不錯，再來點。”程騅伸手去拿，結果柑橘“噌”地一下離他八丈遠。
    那柑橘竟然還發出了一段哨子聲，更神奇地是，程騅他竟然聽懂了！
    “不準吃我的小帽！”卡巴遠遠躲在一邊，護著腦袋上的柑橘。
    程騅看清楚出聲的東西是什麼後，第一反應是我為什麼能聽懂水豚說話？下一秒，管他呢，先搶東西吃！
    程騅與小卡巴在這片空曠的地板上演了一出追逐戰，最終，以程騅成功榨幹柑橘小帽結束。
    程騅壓在卡巴身上，把吸不出汁水的柑橘瓣扔一邊，“早交出來不就完了。”
    卡巴不語，隻一味哭泣。
    “喂，你也是木箱怪吞進來的？”柑橘汁也一點也不管飽，程騅打算說說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卡巴：“嗚嗚，你吃了我的小帽。”
    程騅無語，“嘖，行了，等我出去還你一堆小帽成了吧。”
    “兩個小帽。”卡巴委委屈屈地說。
    程騅沉默。
    卡巴：“我要兩個小帽。”
    感情是孩子腦子不大好，程騅滿口敷衍了事，“行行，我曉得了。現在能告訴我你怎麼進來的了吧？”
    卡巴把被吞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了程騅，順便還被忽悠著說了學校裏的情況。
    聽完後，程騅看著他的同學，未免有些惆悵。按照卡巴的說法，它被吞下的時候宿舍已經關燈睡覺，學校裏唯一的“大人”、教授兼校長李當當不在，結合卡巴的武力值，想來其它同學也隻有被一口吞的份兒。
    難不成隻有等那什麼不靠譜的校長救援？
    程騅對此人表示相當不信任，能把危險跟學生放一塊兒，多少智商也有問題。
    唉，還是靠自己吧。
    程騅長歎一口氣，卡巴身上暖呼呼地，舒服得讓人多少有些不想動彈。
    這時，程騅忽然聽見卡巴細小的聲音，“好疼啊。”
    程騅一骨碌翻起來，問：“哪兒疼？”
    卡巴立馬端正坐好，一副沒事豚的樣子。即便如此，程騅還是發現了異樣，他抬起卡巴的前爪一看，他接觸到地麵的皮膚似乎因什麼東西灼燒而潰爛，露出內裏鮮紅的組織，不斷滲出的組織液裏摻著些許血絲。
    極淡的血腥味飄進程騅鼻腔裏，效果堪比深夜餓肚子時聞到了燒烤、小龍蝦、羊肉泡饃……的味道，秸饑餓感直衝雲霄！
    程騅咬咬牙喚回理智，摟起卡巴放自己身上趴好，說：“木箱怪在消化，你待在我身上別亂動。”
    卡巴問：“木箱同學不會消化你麼？”
    神木箱同學，還真是一點兒也不計較。程騅答：“我不痛。”至於會不會被消化就不知道了，為保險起見，還是得趕緊想辦法出去。
    死馬當活馬醫吧，那木箱怪是豎著開口地，沿著邊緣走興許能找到它的嘴也說不定。如此想著，程騅馱著卡巴蠕動。
    慶幸沒有了腿，程騅的前進速度依舊可觀，他很快找到邊緣，開始沿著邊界找線索。
    然而片刻過後，程騅與拿來作**記號的柑橘皮兩兩相對無言，一圈下來他愣是連一條縫都沒找著。
    一籌莫展之際，背上的卡巴忽然指著前方。
    “啾啾同學。”
    程騅沒聽清，“什麼同學？”
    遠處，一個小小的藍白點在低空中到處亂竄。
    北山長尾山雀遠遠看見卡巴，也沒在意他腳下踩著的黑黑的東西是什麼，救命稻草似的揣著她兩斤重的肚子就往這兒飛，邊飛邊咽著嘴裏快冒出來的東西。
    剛迫降成功，程騅身子立馬被壓得凹出個坑，緊接著一聲勢不可擋的“噦”！
    程騅凝固了……
    他身上，從北山長尾山雀嘴裏叮叮當當掉出來一個鴕鳥蛋不倒翁、一條黑色的藍尾鬥魚、以及一條Type-C充電線。
    幾位一現身先在程騅身上開了個吵架館。
    鳥：“我說了先開門找教授、找教授，你們非要上去莽！現在好了，大家一塊兒掉進來完蛋！”
    魚：“你不開門去了麼，那你怎麼也進來了？”
    線：“就是就是，膽小鬼肥鳥。”
    蛋：“肥啾~不要再吞我了，嗚嗚。”
    ……
    程騅探出四隻手，精準捏住四張小嘴巴。
    程騅：“你們很吵啊。”
    鳥魚線蛋：“……啊啊啊啊啊！”
    一位認領完一個閉麥錘，程騅終於認識了四位同窗，得到了最新情報。
    同學們全軍覆沒，都被吃了。
    這四位能待在一塊兒全是山雀同學的功勞，其他都不知道掉哪兒去了，啾啾搖頭表示她途中沒見著另外的同學。
    “你是誰？”啾啾問程騅。
    “初次見麵，我是新同學。”
    程騅與啾啾友好握爪，其他幾位也非常順暢地接受了程騅新同學的身份。
    “既然咱們都是從上麵掉下來的，說不定出口在上邊。”了解完狀況，程騅說。
    鳥和魚同時舉手，“我去找！”
    程騅疑惑地看著魚，“你……”
    藍尾鬥魚在空中遊出個來回，竟是條真·空遊無所依的魚！
    程騅點頭表示肯定，“正好一起能有個照應，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注視著兩位同學越行越遠的身影，程騅暗歎一聲，在心中默念：快找到出口吧，小爺餓的要吃卡皮巴拉了。
    出乎意料地，頭頂很快傳回聲音。
    啾啾和鬥魚去而複返，他們身後是獵獵風聲，一束光線落下來。
    程騅愣住，他們不是在木箱肚子裏？哪兒來的陽光？
    “啾啾啾！”
    “呼嚕嚕嚕嚕嚕！”
    一時間風聲大作，程騅聽不清，扭頭問卡巴，“他們在喊什麼？”
    卡巴淡定答：“他們說”救命”。”
    “什麼！？”
    即便此刻程騅心中警鈴大作亦於事無補，巨大的陰影“轟隆隆”砸向地麵，引發起的震蕩將毫無防備的程騅等一眾拋向了空中。
    程騅於失重中無能狂怒，“卡皮巴拉你個巴巴！”
    騰在半空中先是被條大尾巴抽了個人仰馬翻，緊接著一個“球”鳥叫著踹他個正著，雜亂的碎屑、翅膀、魚尾巴……程騅好似不停被抽打的陀螺瘋狂旋轉，好不容易“啪唧”一下摔地上躺平了，那隻沒了柑橘小帽的卡皮巴拉從天而降，精準降落。
    “嘔！”幾天來唯一一餐離開了身體——沒來得及消化。
    卡巴翻滾兩圈挪開，感激地說：“77同學，謝謝你。”
    程騅自我介紹說自己叫編號7019。
    他食指朝上，指著卡巴，奄奄一息道：“你什麼小帽也別想要了。”
    卡巴：……
    響天徹地的轟隆隆聲過後，世界安靜了沒幾分鍾的時間又吵了起來。鳥魚線蛋組合等同你睡覺時間裏鄰居小孩兒拉二胡、刀剁肉餡外加上樓下裝修的聲音的總和，嘰哩喳啦繞著腦子360度全方位播放。
    躺屍程騅被如此神仙丹藥救治，死人回魂，隻是藥效有所差池，回過來的是個冤魂版本的。
    一位嘴巴粘一坨身體組織——非牛頓流體狀的程騅能夠將部分身體進行分離。
    世界重歸寧靜，程騅十分不樂意地睜開眼睛，坐起來四下掃視一圈，心髒物理意義上的往肚子下邊又沉了一截。腳底下是清晰的肉感，頭頂不知何處而來的光照著這不明物身上，印得其外表上的黑色鱗片油光明亮，折射出七彩炫光。
    “大蛇。”
    程騅正感歎幾乎一望無垠的七彩黑鱗，卡巴的聲音響起。
    程騅看祂一眼，“你說這玩意兒是條蛇？”
    卡巴淡定地與他對視。
    程騅扶額，搞不清楚自己這無師自通地理解行為是哪兒來的，為了得到更多信息，他隻好低聲下氣地求饒，“我回去還你四個橘子小帽好不好？”
    卡巴打出個綠色的煙花噴嚏，嚼嚼嘴，“兩個，還有是柑橘小帽。”
    程騅耐心即將告罄，“我答應你，現在可以說了吧，小卡巴？”
    卡巴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身後蹦出來小心翼翼地鴕鳥蛋不倒翁。孩子膽子小，朝夕相處的同學麵前都畏畏縮縮，在不熟悉的人麵前更是走一步看一下眼色。
    程騅都怕自己喘口大氣就能將這位看起來非常實沉的不倒翁小朋友嚇縮回去。
    耐心等了半個世紀，不倒翁終於說話了。
    “祂……祂是大、大蛇。”不倒翁怯生生地說。
    程騅即將到達忍耐極限就要齜牙瞪眼了，不倒翁同學才終於說了句有用的。
    “祂……在學校廣場當、當雕像。”
    實在等不下去了，程騅換了位利索說話的——他解放了啾啾的嘴。
    啾啾：“不是！什麼雕像，大蛇才不是雕像！校長在316天前早上九點的第一節課上講過，大蛇不是蛇，祂在校長建校前就待在這兒了，校長說祂是籠中自然孕育的孩子，是照亮學校的太陽，是新世界的寵兒，也就是——新世界的神！”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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