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訓練結束後，人群在校門口逐漸散開，亂中有序，像各自回家螞蟻。
    林柚之和陳秋聲挨得近。夏季校服很薄，手臂碰手臂，幹燥的夜晚如呼吸，變得粘膩。
    推推擠擠，終於人少了點。手臂邊的溫熱剛離開，他便開口道：“我母親那邊和你家…正好同路。”
    林柚之的眼睛左晃右晃，跟隨不遠處岔路口的燈，一閃一閃。
    “嗯？”旁邊的人特意湊近，胳膊又挨到一起，“同路還需要邀請嗎？”
    玩了，心跳發緊，他全身都在發燙，眼神也看一處不動了，“不需要就需要！”
    他加快步子，和陳秋聲拉開距離。影子打在後方，林柚之也不知道，陳秋聲在他身後，踩影子，一路輕快。
    “現在好了，我對你的影子很感興趣。”陳秋聲的鞋又蓋在影子上，但同時影子也印在鞋上。
    “什麼？”林柚之腳步一頓，轉過身發現陳秋聲踩影子，還不動，“你幼不幼稚！”
    “以這樣的速度走，睡覺時間不夠了。”林柚之拉過陳秋聲的手腕，帶著走。
    陳秋聲和他並排走，問道：“真不去兼職了？”
    “紙包不住火的，而且…我現在不需要。”林柚之的嘴角微微上揚，絢爛的燈照得眼睛很亮。
    道路岔口有地下通道，裏麵的燈不多，邊緣的路看不太清。
    “咪……”微弱的叫聲，聽著還發抖，在角落裏。
    兩個人都聽見了，林柚之先打開手機的燈。白光對準角落的小貓。
    橘黃色的毛，稀疏地長在瘦弱的身上，小貓細弱的四隻腳，在光裏顫顫巍巍。它無措地趴下，低腦袋，企圖隱藏自己。
    林柚之很討厭自己的同情。他也是從泥濘裏出來的，洗幹淨的時候，隻悲哀幫不了太多人。
    可小貓也幫不了嗎？
    “好可愛，我看到它的時候，會想起…（你）”陳秋聲伸手，細長的手撫順它頭上的毛。
    林柚之都快下定決心收留它了，忽然，身後有了一聲更大的貓叫。
    同樣是橘黃色，身上卻布滿了黑印，個頭也大。
    “應該是它媽媽…我們抱走，不就成打劫了？”林柚之退開，讓它們團聚。
    “那把他們都帶回去？”陳秋聲沒動，思考了一會兒回道。
    大貓好像聽懂了，立馬衝進角落，把孩子堵在裏邊，發出低吼。
    林柚之見他還不動，覺得再不拉走，陳秋聲真有可能跟貓幹一架。
    “快走，想回家。”林柚之從背後勾住他的衣領，用力一提。
    出了通道，陳秋聲的脖子前，是一條顯赫的紅線。林柚之心虛地走在道路內側。
    背後的書包輕輕搖擺，林柚之想到明天是周日，有半天假。
    “明天下午放假，你……”林柚之沒往下說。為什麼一定要邀請呢。
    為什麼要一起去玩呢。
    為什麼不自覺地想到同一個人呢。
    “哦？”陳秋聲又過分地靠過來，秋天的燥意也隨之而來，“你又邀請我啊？”
    林柚之心煩，腦子裏有很多問題噬待解決，他甩甩腦袋，順手把陳秋聲推遠，“愛來不來！”
    “來，我當然來。”
    推出去的溫度，又黏過來了。可人家都答應了，不好意思再推。於是，將就著靠近。
    人的心髒不應該長在左側，長在中間最好。這樣再大的心跳都傳不過去了。
    算是煎熬地走到了分叉口。距離終於擴大，林柚之的呼吸都開闊了。
    陳秋聲向左走，這回輪到他的影子被踩。林柚之一開始隻是想看他走遠，然後再走。
    一排排暖黃的燈，在空中散開光，街道像打了巨大的閃光燈，夢幻而模糊，陳秋聲的背影，挺立好看，油畫裏的人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哥哥——”前方晏星的呼喚，把林柚之從幻想拉回來。
    晏星的頭發歡快地飛起來，眼睛彎彎，小虎牙露一點，笑容甜甜的，“哥哥，我最喜歡你。”
    稚嫩的雙手緊緊箍住他的腿，臉蛋淘氣地蹭著。
    “好，哥哥也喜歡你。”林柚之抱起他，“媽媽呢？”
    晏星指向前麵的樹，黃舒雲在陰影裏悠悠地散步，看見兩人，招了招手。
    “媽媽，葉子為什麼，上吊了。”晏星抬頭指樹葉。
    “哥哥，這棵樹，為什麼不動。”晏星用腳趾頭指樹。
    ……
    一路上都是晏星的話，零零碎碎。黃舒雲在道路外側溫柔地笑，林柚之看晏星。心裏的某處被一些東西填滿了，裏麵有幾個人。
    房內，林柚之辭掉俱樂部的工作後，躺在床上。
    “噔噔。”門發出清脆的響聲。
    “哥哥…”晏星懷裏抱小熊玩偶，右手揉眼睛，“你還沒說，晚安。”
    林柚之在床上沒動，門口小小的身影，像極了小時候尋求安慰的自己。
    他恍惚之中，眼神溫和下來，下床，張開手臂抱住晏星，“嗯，晚安。”
    等家裏恢複平靜，林柚之很快睡著了。今晚，他又做夢了。
    溫馨暖和的床，他將腦袋埋進被子裏，清甜的味道讓他安心。這會兒，母親會過來，拉開被窩，輕輕地哄。
    再後來，暖和清甜的床沒有了，可他還是孤零零地站在床旁邊，一動不動看父親。沒有人哄他了。
    黑暗中，林柚之側過身睡覺，蜷縮，抱緊自己。
    清晨，林柚之難得比鬧鍾早起。他莫名想到，和陳秋聲抱在一起的夜晚…
    糟糕，林柚之往下麵一摸……手指顫抖地離開某處，腦海裏蹦出一句話，正常健康的男性。
    林柚之臉紅地衝進廁所。
    收拾好後，林柚之出房門。正好撞見黃舒雲，她好像很緊張，雙手撐門。
    “爸爸還要——”晏星在她腳邊剛說話，黃舒雲就堵住他的嘴。
    “小寶餓了嗎，媽媽今天煮西紅柿雞蛋麵，可好吃了。”
    林柚之疑惑，正好看見裏麵的房門，自己關上了。他無奈笑了，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屋子應該還有一個人。
    “媽，讓…叔叔出來吧。總這樣，很麻煩。”林柚之在餐桌上說。
    黃舒雲邊打蛋，邊說話，“你不接受他，其實很正常，就是…”
    “媽，我的父親不是已經離開嗎？”林柚之開口。
    他不覺得這句話很冷漠，從林海決定拋棄家裏的幸福開始，林海就不是父親了。
    “對，爸爸要，見哥哥，”晏星跑去裏邊，把晏安拽出來，“哥哥，想你。”
    “呃…大寶，呃，早上好？”晏安還在整理領帶，正式地像見大客戶。
    “要吃早飯了，要一起吃。”林柚之說。
    大清早，一個家，人第一次齊。好在麵端上來了。
    微量小米辣，配上金黃的雞蛋，西紅柿散開鮮嫩的汁水，細長的麵條躺在湯裏，香氣入鼻。
    熱騰騰吃完早餐，晏安從房裏拿出兩盒酸奶，“上學多吃點。”他憨憨地笑著，難以拒絕。
    紅棗味的，外包裝以白紅為主，簡約風。林柚之忽然，不想隻拿一瓶。
    “我不要，我有好多，哥哥多喝。”晏星拿走一瓶後，把它塞進林柚之懷裏。
    今天林柚之走了，晏星難得鬧，嘴裏一直問，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林柚之在門口，聽裏麵黃舒雲和晏安哄小寶，嘴角上揚。
    出小區，他還想，陳秋聲會拿什麼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