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約好了朋友，越野去了。”林柚之拿好頭盔，準備出門。
    “這一次是多久？”陳秋聲在林柚之身後，抵著牆，暖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陰影，看得不真切。
    “可能……半個月。”
    陳秋聲知道半個月是最快的。當然不可能隻有半個月。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陳秋聲沉默了，他根本沒辦法，林柚之的心病治不好。
    對方也不過多停留，轉身出了門。
    第幾次了？在一起的八年裏，林柚之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野外。
    陳秋聲勸過，甚至求過他。
    傷得最嚴重的那次，林柚之的左臂骨折，全身幾乎摔了個遍。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陳秋聲**他的發絲，隻剩下心疼。
    “我覺得我是死的。活著的時候，要麼是和你，要麼是和它。”林柚之指向那輛摩托。
    它在牆角裏，奄奄一息，猶如林柚之說的話。“接近死亡的時候，我才活過。”
    陳秋聲在心底反複預示，沒有什麼比上次更糟……
    可轉折，就在晚上。
    林柚之死了。
    他在床上失神，無力地握著手機。心跳仿佛要歸零。
    屍體接回來的時候，林柚之的父親也來了。
    老頭杵著拐杖，打開周邊的人。睜著眯成縫的眼睛，渾濁地打量，他的兒子。
    他在人群裏找了好一會兒，終於走向陳秋聲，低聲說：“能有多少錢啊？”
    “我兒子的丈夫是吧？感謝你嗬，陪他走過……一、二……十一年，感謝你，嗬嗬……”
    陳秋聲不在意老人，已經不值得了。他平淡地盯著老人，冷冷地回：“滾。”
    處理完喪事，陳秋聲領回了林柚之的遺物，一片冰涼。
    躺在床上，他還恍惚，後知後覺地流淚，他伸手觸碰另一個枕頭，涼的。
    不知道怎麼睡著的，他越來越沉，要落入海裏般，忘記呼吸。
    ……
    他被猛地一推，驟然驚醒。
    陳秋聲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明亮的教室，周圍都是吵鬧聲。
    “我艸，我用了很大的力嗎？”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陳秋聲頓頓地扭頭，林柚之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雙手合十，真誠地道歉。
    他的額頭沒有疤痕，整張臉青春洋氣，帶著稚氣。
    陳秋聲哽住了，眼眶不可控製地濕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林柚之慌忙道歉。他推了陳秋聲很多下，後果這麼嚴重。
    陳秋聲嗯了一聲，很輕地揉了他的腦袋。“沒關係。”
    “好了，安靜下來。都高三的學生了，時間一晃馬上高考——”何知手提破舊的包，風風火火地進門，扯著嗓門喊。
    “舊情敘得差不多了，第一組去搬下書。其他人自習。”他喝了口水，坐在講台上。
    高三上學期第一天。陳秋聲回到了八年前。這時候，林柚之還沒喜歡上摩托。
    他想比上一世更“過分”，想更多得走進林柚之心裏，了解一些秘密。
    而旁邊的林柚之，根本沒心思看書。他低著頭，以為陳秋聲真生氣了。
    首先，陳秋聲沒有像以前一樣還手，其次，他好安靜甚至是呆。
    於是，林柚之寫了張紙條。悄悄地投過去。
    “啪嗒。”
    陳秋聲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剛準備拿起來看——
    “兩個人怎麼有這麼多的話說，麵對麵還不夠……”何知挺著小肚腩，嘴裏陰陽怪氣，一把抽過紙條，“還要夾帶私貨。”
    還不夠解氣似的，用手點了林柚之的腦袋。
    正好書搬到了，何知放過他們，指揮第二組發書。
    “哦？有這麼多話說？”前桌葉如風抽了風一樣，模仿何知。
    “有病。”林柚之一撇嘴，罵了一句。
    “不對，今天的陳秋聲不對勁。你們現在應該要打起來。”葉如風扭過身，敲了敲陳秋聲的桌子。
    陳秋聲輕笑，上一世，兩個男孩都不懂事，又打又鬧，看似歡快，卻無意中傷了林柚之。
    他清楚，林柚之不是表麵的張揚，他很易碎。
    “我覺得，我……”陳秋聲話到嘴邊，想逗一下小孩，“長大了，能當你爸爸了。”
    “警告！”葉如風真沒料到，指了下林柚之，“上！”
    現在的林柚之哪敢，低頭裝睡覺去了。他發誓自己隻是緩解尷尬，沒成想真睡著了。
    書一本本來了。陳秋聲看一眼他，整個書桌沒有空處放書，睡得倒是不錯。
    “書都放我這吧。”
    他提醒旁邊發書的同學。
    “一年幾度的簽售大會，嗚呼，我的字又進步了。”葉如風飛快地拿筆寫，他的名字占了半頁。
    陳秋聲一人寫兩份。
    他隨意翻開，熟悉的排版，但看到裏麵的字，還是會慌。多少年沒讀書了，知識在腦海裏隻剩殘影。
    “今天就不講課了，同學們看一下一輪書，這個……”何知眯了下眼，“語言文字應用和古詩詞先看一下。”
    一節課五十分鍾不好熬。
    陳秋聲試圖重新理解語文，前邊的葉如風已經左右找同班聊天了。
    從最簡單的病句開始吧，剛看幾個字，旁邊傳來呼嚕聲，很小，像冒泡。
    林柚之的腦袋圓，頭發溫順地趴在上麵。身材也纖細，白色的襯衫懶懶地兜住他。
    “叮——下課了……”
    廣播的聲音吵，偏偏還要打兩次。林柚之側過腦袋，費力地睜開眼睛。
    陳秋聲正冷冷地盯著自己，他一下驚醒了。
    印象裏，陳秋聲和他一樣吵吵鬧鬧，從不安靜。
    “你睡一覺，就變成這裏來樣啦？”他想拍拍陳秋聲的腦袋，但現在不敢。
    陳秋聲愣了一下。他知道26歲和18歲差的不隻是年齡。
    但要一個老男人變嫩是不可能的。
    “嗯。”陳秋聲下了一個決定，要讓林柚之習慣這樣的自己。
    前邊的葉如風也不說話了，饒有意思地看著兩人……
    晚自習結束是十點。
    林柚之沒有什麼東西收拾，抓個空包準備走。
    “今天推你我道歉了，別生氣啊。”林柚之生硬地說完，飛一般跑出教室。
    “搞不清楚是誰道歉。”葉如風用力拍了陳秋聲的肩膀。
    “保重！”他鄭重地說。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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