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宮牆內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1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廢棄宅院的暗室成了沈昭華和王虎的藏身之處。白日裏,他們幾乎不出門,隻在傍晚時分由王虎悄悄出去打探消息、買些必需品。沈昭華則守在暗室裏,一遍遍擦拭著短刀,或是對著牆角的舊地圖發呆——那是她從將軍府帶出來的京城布防圖,上麵標注著皇宮和各大衙門的位置。
“外麵風聲很緊。”這日傍晚,王虎回來時,臉色比往常更凝重,“我聽街上的人說,李嵩在全城搜捕”北境來的奸細”,說是破虜軍派來的,要刺殺皇上。”
沈昭華心裏一沉:“他這是想借搜捕奸細的名義,把我們找出來。”
“不止。”王虎壓低聲音,“我還聽說,宮裏出事了——昨天夜裏,有個小太監被發現死在禦花園裏,據說是被毒蛇咬死的。”
沈昭華的心跳驟然加速:“是不是……左手手腕有顆紅痣的?”
王虎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艱澀:“我托相熟的流民去打聽了,說是的。而且……他袖袋裏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最後一絲希望仿佛被抽走,沈昭華隻覺得渾身冰涼。小公公死了,那三封足以扳倒李嵩的信,也落入了李嵩手裏。
“他早就知道了……”沈昭華喃喃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我們會找小公公,所以設了這個局,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王虎也慌了:“那現在怎麼辦?信沒了,小公公也死了,我們……”
“不能慌。”沈昭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李嵩雖然拿到了信,但他未必敢銷毀——那些信是他通敵的鐵證,他一定會藏起來,當成自己的後路。我們還有機會。”
“機會?”王虎不解,“現在全城都在搜捕我們,我們連門都出不去,怎麼拿回信?”
“從長計議。”沈昭華指著地圖上的皇宮,“信在李嵩手裏,要麼在他的府邸,要麼……就在宮裏。他是戶部尚書,經常出入皇宮,說不定會把信藏在更隱蔽的地方。”
王虎看著那密密麻麻的宮牆標記,皺起眉頭:“皇宮守衛森嚴,我們怎麼進去?”
“硬闖肯定不行。”沈昭華的目光落在地圖一角的“浣衣局”上,“但可以混進去。”
三日後,京城最大的“人市”上,多了兩個被販子吆喝著叫賣的“奴隸”。一個是滿臉泥汙、眼神怯懦的“少年”,一個是身材高大、卻低著頭不敢看人“壯漢”——正是喬裝打扮後的沈昭華和王虎。
為了混進皇宮,沈昭華打聽到浣衣局近期在招雜役,多是些從人市上買來的窮苦人。她和王虎花光了身上最後一點銀子,買通了人販子,演了這出“賣身”的戲碼。
“這兩個看著還算結實!”一個穿著宮裝、腰間掛著“浣衣局”牌子的老嬤嬤走過來,用手裏的拐杖敲了敲王虎的腿,又捏了捏沈昭華的胳膊,“多少銀子?”
“回嬤嬤,這兩個一起,五十兩。”人販子堆著笑。
老嬤嬤嫌貴,討價還價了半天,最終以三十兩銀子成交。沈昭華和王虎被戴上粗麻繩,跟著老嬤嬤往皇宮的方向走。
穿過層層宮門,沈昭華的心一直懸著。宮牆高聳,守衛森嚴,每一道門都要驗牌,稍有不慎就會暴露。她低著頭,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其他雜役一樣卑微。
浣衣局在皇宮最偏僻的角落,院子裏堆滿了待洗的衣物,十幾個宮女和雜役正埋頭搓洗,空氣中彌漫著皂角和汗水的味道。
“你們兩個,以後就住那邊的雜役房。”老嬤嬤指著院子角落的一間破屋,“每日卯時起,劈柴、挑水、晾曬衣物,幹不完活就別想吃飯!”
“是。”沈昭華和王虎低著頭應道。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就在浣衣局當起了雜役。沈昭華力氣小,被分配去晾曬衣物;王虎則負責劈柴挑水,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但他們都沒抱怨——這裏雖然辛苦,卻是整個皇宮裏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正好方便他們打探消息。
沈昭華借著晾曬衣物的機會,悄悄觀察著浣衣局的人和事。她發現這裏的宮女大多沉默寡言,眼神裏帶著麻木,隻有偶爾提起“李大人”時,才會露出一絲恐懼。
“你們說,昨天死的那個小福子,真的是被蛇咬死的嗎?”一個正在捶打衣物的宮女小聲問。
“誰知道呢。”另一個宮女歎了口氣,“不過聽說他前幾天去給李大人送過文書,回來就不對勁了,總是偷偷摸摸的。”
“噓!小聲點!”旁邊的老嬤嬤厲聲嗬斥,“宮裏的事也是你們能議論的?小心禍從口出!”
宮女們立刻閉上了嘴,埋頭幹活。
沈昭華的心卻沉了下去。小福子果然和李嵩有過接觸,說不定他早就被李嵩盯上了。
夜裏,沈昭華和王虎躺在雜役房的草堆上,小聲商議。
“我今天去挑水時,看見李嵩的轎子進了宮,往養心殿的方向去了。”王虎低聲道,“他身邊的侍衛手裏提著一個紫檀木盒子,看起來很沉。”
“紫檀木盒子……”沈昭華想起夜梟說過,李嵩有個隨身攜帶的盒子,裏麵放著他最看重的東西,“說不定信就在那盒子裏。”
“可我們怎麼拿到?”王虎犯愁,“李嵩身邊總跟著十幾個侍衛,根本近不了身。”
沈昭華沒說話,腦子裏在飛速盤算。李嵩今晚入宮,很可能是去見皇上。養心殿周圍守衛最嚴,硬搶絕無可能。但他總要出宮,隻要知道他的路線,或許能找到機會。
“明天你想辦法打聽一下,李嵩一般什麼時候出宮,走哪條路。”沈昭華道,“我去看看浣衣局有沒有通往宮外的近路。”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分頭行動。王虎借著去禦膳房送幹淨桌布的機會,和那裏的一個小雜役混熟了,打聽出李嵩每晚戌時會從東華門出宮,轎子會在宮門外的柳樹下停留片刻,等著家丁牽馬。
沈昭華則借著晾曬衣物的機會,走遍了浣衣局周圍的角落。在院子後麵的一處牆角,她發現了一個狗洞,洞口被雜草掩蓋著,看樣子很久沒人用過了,但足夠一個人鑽過去——洞的另一邊,正是通往東華門的一條僻靜小路。
“有機會了。”沈昭華把這個發現告訴王虎時,眼底終於有了一絲光亮,“後天是十五,按規矩,東華門的守衛會換班晚半個時辰,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王虎卻有些猶豫:“可就算拿到信,我們怎麼送出宮?而且李嵩要是發現信丟了,肯定會立刻封鎖全城,我們根本跑不掉。”
“不需要送出宮。”沈昭華的眼神變得堅定,“我們要做的,是讓皇上看到這些信。”
“讓皇上看到?”王虎更糊塗了,“我們連皇上的麵都見不到。”
“不需要見麵。”沈昭華從懷裏掏出一小塊木炭,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地圖,“後天戌時,李嵩從東華門出宮時,我們趁機搶走盒子。然後沿著這條小路跑到太廟——後天皇上會去太廟祭祀,我們就在那裏把信給他。”
王虎看著地圖,倒吸一口涼氣:“這太冒險了!太廟周圍全是禁軍,我們根本靠近不了皇上!”
“不試試怎麼知道?”沈昭華的聲音帶著一絲決絕,“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失敗,大不了一死。但如果成功……”
她沒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成功了,就能為沈毅洗冤,就能扳倒李嵩,就能還大靖一個清明。
後天很快就到了。這天傍晚,沈昭華和王虎借著去井邊打水的機會,悄悄溜到了浣衣局後麵的牆角。沈昭華從草堆裏摸出兩把磨得鋒利的短刀,遞給王虎一把。
“記住,隻搶盒子,不要傷人,尤其是不要傷了侍衛——他們大多是奉命行事,不是李嵩的人。”沈昭華叮囑道。
“我知道。”王虎握緊短刀,手心全是汗。
兩人扒開雜草,鑽進了狗洞。洞很窄,裏麵黑漆漆的,爬得兩人滿身是土。剛鑽出來,就聽見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是換班的守衛。
兩人連忙躲進旁邊的灌木叢裏,屏住呼吸。等守衛走遠了,才沿著小路往東華門的方向摸去。
東華門的宮牆下,果然停著一頂八抬大轎,幾個侍衛守在旁邊,正低頭說著話。不遠處的柳樹下,幾個家丁牽著馬在等候。
“來了。”沈昭華低聲道。
李嵩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內,被侍衛簇擁著走向轎子。他穿著一身紫色官袍,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顯然心情不錯。
就在他彎腰要上轎的瞬間,沈昭華對王虎使了個眼色。兩人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什麼人?”侍衛們大驚失色,拔刀就要阻攔。
王虎猛地衝上前,用身體撞開兩個侍衛,大喊一聲:“動手!”
沈昭華則趁著混亂,一把抓住了李嵩手裏的紫檀木盒子。李嵩沒想到會有人敢在宮門口搶東西,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盒子已經被沈昭華奪了過去。
“抓住他們!給我抓住他們!”李嵩氣得大喊。
侍衛們立刻圍了上來。沈昭華和王虎不敢戀戰,轉身就往太廟的方向跑。盒子很沉,沈昭華跑起來有些吃力,王虎連忙接過盒子,拉著她往前衝。
身後傳來侍衛的呼喊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沈昭華回頭一看,隻見十幾個侍衛拿著刀在後麵緊追不舍,李嵩的轎子也跟了上來,顯然是想親自看著他們被抓。
“快到了!”王虎指著前方的太廟紅牆。
太廟門口果然站著不少禁軍,正列隊等候皇上的到來。看到有人衝過來,禁軍統領立刻喊道:“攔住他們!”
沈昭華心裏一沉——他們被前後夾擊了。
“把盒子給我!”沈昭華對王虎喊道,“你去引開他們!”
“不行!要走一起走!”王虎不肯。
“沒時間了!”沈昭華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你快走,去找秦統領,告訴他這裏的事!”
她一把搶過盒子,用力將王虎推向旁邊的一條岔路:“快走!”
王虎看著她決絕的眼神,咬了咬牙,轉身衝進了岔路。侍衛們果然分了一半去追他。
沈昭華則抱著盒子,朝著太廟的大門衝去。禁軍已經圍了上來,長矛對著她,隻要再往前一步,就會被刺穿。
“讓開!我有要事稟報皇上!”沈昭華大喊,聲音因奔跑而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拿下!”禁軍統領厲聲喝道。
長矛刺了過來,沈昭華側身躲開,卻被另一根長矛劃破了胳膊,鮮血瞬間湧了出來。但她沒有鬆手,死死抱著那個紫檀木盒子。
就在這時,一陣明黃色的儀仗從遠處走來,太監的尖聲唱喏劃破夜空:“皇上駕到——”
沈昭華眼睛一亮,用盡全身力氣大喊:“皇上!李嵩通敵叛國,證據在此!”
她猛地將紫檀木盒子扔向那頂明黃色的轎子。盒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啪”地一聲落在轎前,摔開了,裏麵的書信散落一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追趕的侍衛和圍上來的禁軍。
轎簾緩緩掀開,一個穿著龍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正是大靖的皇帝。他彎腰撿起一封散落的書信,看清上麵的內容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李嵩臉色慘白,連忙跪了下來:“皇上!這是汙蔑!是他們偽造的!”
皇帝沒理他,隻是一頁頁翻看那些書信,手在微微發抖。當看到“割燕雲十六州予北狄”時,他猛地將書信摔在地上,指著李嵩,聲音因憤怒而發顫:“李嵩!你好大的膽子!”
李嵩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沈昭華看著這一幕,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傷口的疼痛瞬間席卷了全身,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識前,她仿佛看到父親的笑臉,聽到他說:“昭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