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牆縫裏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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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秋雨下來時,林硯在牆縫裏摸到了一張紙條。
紙頁被雨水泡得發皺,字跡卻很清晰,是江熠的筆鋒,帶著點潦草的韌勁:“錢收到了,別再放了。給你寄了包海沙,在傳達室。”
林硯捏著紙條蹲在巷子裏,雨水順著屋簷滴下來,砸在她的畫夾上,發出嗒嗒的響。牆縫裏的零錢還在,被她用塑料袋仔細包著,現在鼓鼓囊囊的,像隻吃飽了的小獸。
她跑到學校傳達室,大爺從角落裏翻出個小小的玻璃瓶,裏麵裝著金燦燦的海沙,瓶底沉著顆碎貝殼,像被太陽吻過的痕跡。
“那小子挺有心的。”大爺擦著眼鏡說,“上周就寄來了,說等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再給。”
林硯抱著玻璃瓶往畫室跑,海沙在懷裏輕輕晃動,像揣了片流動的陽光。她想起江熠在信裏說的浪,說的鹹澀的風,突然覺得那片海好像離自己很近,近得能聞到潮水的氣息。
畫室裏空無一人,石膏像在陰雨天裏泛著冷白的光。林硯把玻璃瓶放在窗台上,海沙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耀眼,她突然想畫下來,畫這片被裝進瓶子的海,畫那個在海邊等她的人。
炭筆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響。她畫得很專注,連陳老師走進來都沒察覺。
“在畫什麼?”陳老師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林硯的筆尖頓了頓,把畫紙轉過去。上麵是片金色的沙灘,遠處的浪花卷著白色的泡沫,沙灘上站著個模糊的少年背影,手裏好像握著什麼,在陽光下閃著光。
“海。”林硯輕聲說。
陳老師看著畫,又看了看窗台上的玻璃瓶,突然笑了:“想他了?”
林硯的臉頰有點發燙,低下頭沒說話。
“其實我見過江熠。”陳老師拉過把椅子坐下,“他來找過我,問能不能幫你申請助學金,說你畫畫很有天賦,不能耽誤了。”
林硯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孩子看著叛逆,心卻細。”陳老師拿起她的畫夾,翻到江熠的速寫像,“他說怕自己給不了你安穩,又怕你一個人熬不住,糾結了好幾天才敢來問我。”
窗外的雨下大了,打在玻璃上噼啪作響。林硯捏著炭筆的手在發抖,原來他在火車上等待的那些時間裏,想了這麼多。
“陳老師,”她突然抬起頭,眼睛亮得像被雨水洗過,“您說,現在努力還來得及嗎?”
“當然。”陳老師拍了拍她的肩膀,“隻要心裏有光,什麼時候都不晚。”
那天之後,林硯像換了個引擎。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和畫畫裏,早上五點就去教室背書,晚上在畫室待到保安來催才走。母親看她熬得眼睛發紅,會悄悄在她桌上放杯熱牛奶,不再說“畫畫沒用”的話。
父親也回來了,雖然還是會和母親拌嘴,但聲音輕了很多。有次林硯熬夜畫設計稿,父親走進來,笨拙地幫她理了理台燈:“別太累,爸給你買了新的畫筆。”
畫具袋放在桌角,是她上次在美術用品店多看了幾眼的牌子,價格不菲。林硯看著父親轉身離開的背影,兩鬢已經有了白發,心裏突然有點發酸。
秋末的美術聯考那天,天放晴了。林硯走進考場時,看到母親站在警戒線外,手裏攥著個布包,是那個裝著長命鎖的紅布包。
“帶著這個,”母親把布包塞給她,聲音有點發顫,“保平安。”
林硯握緊布包,長命鎖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像江熠掌心的暖。她朝母親笑了笑,轉身走進考場,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
聯考成績出來那天,林硯正在畫室整理畫具。陳老師拿著成績單跑進來,聲音裏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悅:“林硯!你過了!全省前十!”
畫室裏的同學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祝賀。林硯看著成績單上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江熠在信裏說的“你很厲害”,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她跑到電話亭,顫抖著手撥通了那個從陳老師那裏要來的號碼——是江熠打工的修船廠電話。
“喂,找誰?”接電話的是個粗獷的男聲,背景裏有海浪拍打的聲音。
“我找江熠。”林硯的聲音在發抖。
“江熠啊,他在忙呢,剛出海修船去了。”對方頓了頓,“你是林硯吧?他天天念叨你呢,說等你考上大學就回去找你。”
林硯握著聽筒,聽著電話那頭隱約傳來的海浪聲,突然笑了,眼淚卻掉得更凶。
掛了電話,她跑到巷口的牆縫前,把那張成績單塞了進去,和那些零錢、那些紙條擠在一起。牆縫很窄,卻像個藏滿秘密的樹洞,裝著她的掙紮,他的等待,還有那些說不出口的牽掛。
夕陽把牆縫裏的陽光染成了橘紅色,林硯蹲在那裏,看著光一點點爬過牆麵,突然覺得,那些曾經以為跨不過去的坎,那些以為熬不過去的夏天,好像都在這束光裏,慢慢變得溫暖起來。
她從口袋裏摸出那枚生鏽的硬幣——是江熠留下的那枚,她一直帶在身上。硬幣在陽光下反射出細碎的光,像撒在海麵上的星子。
林硯握緊硬幣,朝著家的方向走去。她知道,通往海邊的路還很長,但這次,她不再害怕。因為她心裏有片海,有個等她的人,還有堵牆縫裏,藏著照亮前路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