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果然是個悶葫蘆，QQ空間裏就幾張第三人稱拍的照片，穿條EVISU牛仔褲，表情冷得像結了冰，偏偏眼睛裏又像藏著點什麼，那股“別碰我”的勁兒，跟他本人一模一樣。楊承硯對著照片咂摸半天，得出結論：長得是真不賴，可惜是個啞巴，跟這種人當朋友，得憋死。
    對比起來，楊承硯簡直是話癆本癆——拍個學校大門都要發空間，配文還非得拽句“DAYONE”，底下初中同學的評論刷了好幾條，他挨個回複，笑得像個傻子。他戳開和江遇的聊天框，看見“iPhone在線”四個字，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輸了句“在幹嘛”又刪掉，換成“音樂班累不累”還是覺得別扭。跟這悶葫蘆聊天，比做數學題還費勁，索性鎖了屏。
    正擰巴著呢，對麵倒先發了消息：“還不知道你名字，打個備注。”
    楊承硯眼睛一亮，趕緊回：“哦哦，我也想問呢！我叫楊承硯。”
    “江遇。”
    就倆字，幹淨利落。楊承硯硬找話題：“你學音樂的，是不是會好多樂器啊？”他其實對樂器沒興趣，就是想找個由頭把天聊下去。
    “還行，學過一點。”江遇回得慢，“不喜歡念書，音樂還可以所以選音樂高考。”
    之後就沒動靜了。對話框停在那兒，尬得能摳出三室一廳。楊承硯等了會兒，見沒下文，索性切到遊戲界麵——跟悶葫蘆較勁，不如打兩局遊戲痛快。
    接下來幾天，他徹底宅在家裏，要麼窩沙發上刷動漫，要麼趴在桌上拚新到的高達模型。這麼多年跟著爸媽搬家，朋友早就散得七零八落，天南海北的，聯係越來越少。也就偶爾嘴饞了，才會點開評分軟件找家餐廳大吃一頓，或者一個人去電影院看場新片。路過初中校門口時，還能看見穿著校服的學弟學妹打鬧，心裏有點空落落的。畢竟同學們都要麼去了榮慶市區內的學校，要麼就直升了。六十多公裏開外的青江區的郊區的學校怕是再也難見到昔日的同學了。
    手指劃著手機，又點開和江遇的聊天框，看著那寥寥幾句記錄，他突然嗤笑一聲——這哥們兒，比他那高達模型還悶。
    假期裏，楊承硯把社牛屬性發揮到極致，幾乎每天都找江遇閑扯——“去遊泳不？”“那部新電影超酷的，看了沒？”江遇回得向來佛係，多半是“不了”“沒看”。他就像跟空氣說話，偏偏還上了癮似的，一天不發點啥渾身難受，大概是潛意識裏覺得，多個人認識總沒錯。
    總算有天，楊承硯約遊泳時，江遇應了句“行”。
    泳池邊碰麵，楊承硯先開了腔，熱得直扇胳膊：“嘿，今天這太陽，能把人烤化。你可算肯出來了，我還以為你是屬蝸牛的。”
    “嗯，是挺熱。”江遇應得平淡，手裏轉著泳鏡，倒沒生氣。
    “平時都窩家裏幹嘛呢？約你好幾次都不出來。”楊承硯跟個麻雀似的，嘴沒停，眼睛卻不由自主往江遇胳膊上瞟——線條挺好看，不像他這常年宅家的細狗，心裏暗忖：練樂器還能練出這身材？
    “朋友叫就去打打台球，偶爾彈會兒吉他。”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到更衣室，楊承硯突然卡殼了。他好些年沒在人前換過衣服，泡溫泉都隻去酒店私湯，這會兒看著周圍赤條條的人，社牛的臉皮突然有點繃不住。手在T恤下擺磨蹭半天，愣是沒敢脫——男生之間比身材是常態，他怕自己這毫無料的身材被笑話。
    “換啊。”江遇把儲物櫃手牌丟給他，自己已經開始脫T恤。
    “啊這……”楊承硯磨磨蹭蹭，腳趾摳著拖鞋底。
    “趕緊的，大家都是男的，有啥好扭捏。”江遇語氣沒起伏，手上動作沒停，脫了上衣又解牛仔褲，利落地換上泳褲。他皮膚是那種曬出來的健康色，腰側有道淺淺的疤，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楊承硯心一橫——自己約的局，丟人也得扛著。他手忙腳亂地換好，動作快得像被火燒，全程沒敢抬頭，隻聽見江遇“嗤”地笑了聲，更覺得尷尬，抓起毛巾就往泳池跑。
    到了泳池，楊承硯在1.4米淺水區還能撲騰兩下，江遇遊了兩圈，徑直往深水區去。
    “喂！你去那兒幹嘛？”楊承硯慌了，硬著頭皮跟過去。他水性本就一般，深水區腳碰不著底，心裏發虛，可又不想在江遇麵前露怯，隻能硬撐著。剛到深水區，踩水節奏一亂，整個人直往下沉，撲騰得跟隻落水的旱鴨子。
    江遇回頭沒見著人，摘了泳鏡掃了圈，才發現旁邊水裏掙紮的腦袋。他一個猛子紮下去，一把撈住楊承硯的胳膊往水麵帶。
    夏日陽光碎在水麵上，晃得人眼暈。楊承硯被撈起來時，水珠順著頭發往下淌，順著下巴滴進水裏。他咳了兩聲，抬頭正對上江遇的臉——離得極近，能看清他眼裏淡淡的藍，還有那點藏不住的無奈。兩人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江遇的呼吸帶著泳池水的氯味，撲在他臉上有點癢。楊承硯腦子一空，下意識想推開他，手卻摸到對方濕漉漉的肩膀，滑溜溜的，像摸到了魚，嚇得趕緊縮回手。
    “謝……謝謝。”楊承硯嗆得說話都磕巴，兩人貼得近，濕漉漉的身體幾乎挨著，他能感覺到對方手臂的溫度，心裏突然像被貓抓了下，亂糟糟的——這**也太近了，趕緊分開！
    “早說不會遊，要教你嗎？”江遇先開了口，打破了沉默，手卻沒鬆開，還扶著他的腰。那掌心的溫度透過濕漉漉的泳褲傳過來，燙得楊承硯一激靈，差點又往下沉。
    於是這場戲水局徹底變成教學現場。“跟騎自行車似的，在水裏按節奏踩。”江遇托著他的腰，教得耐心。楊承硯渾身僵硬，腦子裏全是漿糊，滿腦子都是“離我遠點”“別碰我腰”，學了半天還是隻會瞎撲騰，倒是把臉憋得通紅。
    楊承硯總算能撲騰著不沉底時，江遇看了眼場外時鍾：“承硯，差不多該走了，晚上要去我媽那兒。”
    “哦……好。下次再約。”他故意把“下次”說得很重，心裏卻鬆了口氣，總算能結束這尷尬的“貼身教學”了。
    “嗯。”
    換衣服時，楊承硯手忙腳亂抓錯了T恤，剛套上就被江遇叫住：“你穿的我的。”
    “臥槽！抱歉抱歉！”他慌忙往下扯，臉都紅了。江遇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居然笑了——很淺的一個笑，像冰麵裂開條縫，晃得楊承硯眼睛有點花，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趕緊轉過頭假裝整理東西。
    換回衣服走出遊泳館，兩人對視一眼，簡單說了句“拜拜”就分了頭。
    回去的路上，楊承硯總想起江遇剛才的眼神，還有那個難得的笑，心裏莫名有點亂——明明是第一次深交，怎麼跟在哪兒見過似的？他甩甩頭，把這奇怪的念頭拋開。這肯定是沒睡好，對，一定是，跟個男的有啥好想的，還是想想開學能怎麼度過坐牢日子比較實在。
    坐上出租車，靠在車窗上沒多久就睡著了——遊泳太累，尤其對他這種宅慣了的人來說，簡直是體力透支。夢裏好像還在水裏撲騰，身後有人穩穩地托著他的腰，那溫度燙得像要燒起來。
    遊泳那天累狠了，楊承硯在家躺了兩天才緩過來。
    渾身骨頭像散了架，連抬手摸手機都嫌費勁。期間江遇沒發消息，他也沒主動找，泳池裏那場臉貼臉的對視、濕漉漉的身體相觸，像被午後的太陽曬化了，沒留下一點痕跡。他甚至有點慶幸——總算不用再跟那悶葫蘆湊一塊兒，免得又出什麼尷尬狀況，男生之間走太近，被人誤會成“那種關係”可就麻煩了，他初中時就見過有人因為走得近被起外號，想想就起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