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戶部暗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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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戶部的空氣,比文選清吏司要凝滯得多。
    沈徹到任那日,正值月初核賬,各司官員都埋首於賬本中,偌大的公署裏隻有算盤珠子碰撞的脆響,偶爾有人抬頭看他一眼,目光裏也帶著審視與疏離。
    他被分到了度支司,負責核查各地漕糧賬目。頂頭上司是位姓曹的郎中,五十多歲,臉上總是掛著笑,眼角的皺紋裏卻藏著算計——這人是戶部尚書張誠的心腹,張誠又是太子的恩師,可想而知,沈徹在這兒的日子絕不會輕鬆。
    “沈員外郎,”曹郎中慢悠悠地翻著賬本,頭也沒抬,“你剛從吏部過來,怕是對戶部的規矩不熟。這些是江南各州的漕糧冊子,你先拿去核對,月底之前給我結果。”
    沈徹接過那摞足有半人高的賬本,指尖觸到紙張邊緣的黴斑,便知這是塊燙手山芋。江南漕糧曆來是糊塗賬,牽扯太多利益,稍有不慎就會得罪人。曹郎中把這活兒給他,明擺著是刁難。
    “屬下遵命。”沈徹沒推辭,抱著賬本回了自己的小值房。
    他沒急著翻看,先讓人去打聽了度支司的底細。果然,負責江南漕糧的筆吏是曹郎中的遠房侄子,名叫曹平,平日裏仗著靠山,在司裏橫行霸道,賬目做得亂七八糟,卻沒人敢管。
    沈徹聽完,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這曹平,便是他要撕開的第一道口子。
    接下來幾日,沈徹閉門不出,整日埋在賬本裏。他看得極細,連一個小數點的偏差都不放過,遇到可疑之處,便用朱筆圈出,旁邊密密麻麻記著批注。曹平來晃過幾次,見他隻是埋頭算賬,沒什麼動作,便也放下心來,隻當他是個隻會死啃書本的書呆子。
    月底前一日,沈徹抱著核對好的賬本去找曹郎中。
    “曹大人,賬目核完了。”他將賬本呈上,語氣平靜。
    曹郎中漫不經心地翻開,起初還帶著幾分輕蔑,可越往後看,臉色越沉。沈徹的批注精準犀利,直指要害——哪些州府虛報了損耗,哪些批次的漕糧被克扣,甚至連曹平做手腳的幾筆糊塗賬,都被清清楚楚地列了出來。
    “你……”曹郎中手指著沈徹,氣得說不出話。
    “大人,”沈徹垂下眼簾,語氣恭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這些賬目問題不小,若不更正,恐有欺君之罪。屬下已將疑點整理成冊,還請大人過目。”
    他遞上的冊子,比賬本更薄,卻字字如刀,每一條都能牽出背後的利益鏈條。曹郎中看著冊子,額角滲出冷汗——這裏麵不僅有曹平的手腳,還有他自己暗中分潤的痕跡。
    “沈徹,你剛到戶部,不懂這裏的規矩。”曹郎中強作鎮定,聲音壓得極低,“有些事,看破不說破,對你我都好。”
    “屬下隻知按規矩辦事。”沈徹抬眼,目光直視著他,“若大人覺得屬下核查有誤,可將賬目呈給尚書大人,請他定奪。”
    這是**裸的威脅。曹郎中知道,一旦鬧到張誠那裏,以張誠的性子,定會犧牲他來保全自己。他盯著沈徹,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卻最終泄了氣。
    “此事……容我再想想。”曹郎中揉了揉眉心,語氣疲憊。
    “屬下等著大人的吩咐。”沈徹微微躬身,轉身離開。他知道,曹郎中已經服軟了。
    不出半日,曹平就被調到了無關緊要的庫房,度支司裏那些原本對沈徹冷眼旁觀的官員,看他的眼神也變了。有人開始主動示好,遞上茶水,打聽他的來曆。
    沈徹一一應付,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心裏卻清楚,這隻是第一步。曹郎中不會善罷甘休,張誠更不會坐視他這個“三皇子的人”在戶部站穩腳跟。
    果然,幾日後,張誠在堂上公開斥責度支司賬目混亂,罰了曹郎中三個月俸祿,卻對沈徹的核查結果隻字未提,顯然是想壓下此事。
    沈徹沒在意。他要的不是懲罰曹郎中,而是敲山震虎,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沈徹不好惹。
    這日,他正在整理新到的賬目,王修突然來了。
    “沈主事,不,現在該叫沈員外郎了。”王修笑著拱手,語氣親熱了許多,“兵部那邊剛收到消息,太子打算讓禁軍統領兼任京畿衛指揮使,把京城防務攥在手裏。”
    沈徹心中一凜。禁軍和京畿衛原本分屬不同係統,互相製衡,太子此舉,顯然是想加強兵權,野心昭然若揭。
    “消息可靠?”沈徹問。
    “千真萬確,是我從職方司的舊檔裏查到的,太子已經讓人擬了奏折,怕是過幾日就要呈上去了。”王修壓低聲音,“這事對三皇子殿下怕是不利。”
    沈徹點了點頭。三皇子雖有賢名,卻一直缺少兵權支持,若是太子真的掌控了京城防務,日後局勢隻會對他更不利。
    “多謝你告訴我這些。”沈徹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王修走後,沈徹立刻寫了一封密信,詳細說明了太子的打算,讓人快馬送往三皇子府。他知道,趙奕必須立刻做出應對。
    果然,當晚趙奕就派人來請他。聽風閣裏,趙奕的臉色有些凝重。
    “太子這步棋,走得夠急的。”趙奕手指敲擊著桌麵,“父皇最近身體不好,他是想趁機攬權。”
    “殿下,”沈徹道,“禁軍統領是張誠的表兄,太子此舉,明著是攬權,實則也是在幫張誠擴張勢力。咱們不能坐視不理。”
    “你有什麼辦法?”趙奕看向他。
    “很簡單,”沈徹微微一笑,“讓他們的奏折遞不上去。”
    趙奕挑眉:“哦?怎麼說?”
    “張誠最近在查各地藩王的賦稅,其中有幾筆賬做得很不幹淨,據說是為了給太子籌備私庫。”沈徹道,“隻要把這事捅出去,皇上必然會讓張誠徹查,他自顧不暇,自然沒時間再管禁軍統領的事。等他查清楚,黃花菜都涼了。”
    這是他在核對藩王賬目時發現的貓膩,原本想留著日後用,現在看來,正是時候。
    趙奕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好主意。隻是,誰去捅這個窟窿最合適?”
    “周禦史。”沈徹道,“他剛正不阿,由他出麵彈劾,最能讓皇上信服。而且,他與張誠本就有舊怨,定會答應。”
    趙奕點了點頭:“就按你說的辦。”
    第二日,周禦史果然在朝堂上彈劾張誠私扣藩王賦稅,為太子聚斂錢財。證據確鑿,皇上震怒,當即下令將張誠革職查辦,徹查此事。
    太子想讓禁軍統領兼任京畿衛指揮使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消息傳到戶部,曹郎中等人麵如死灰。他們沒想到,沈徹剛到戶部沒多久,就扳倒了頂頭上司。
    沈徹卻像沒事人一樣,依舊每日核對賬目,隻是眼神裏多了幾分銳利。
    他知道,張誠倒了,戶部的天要變了。而他,將是這場變局中最大的受益者。
    夜色漸深,沈徹站在值房窗前,望著遠處皇宮的方向。那裏燈火通明,權力的遊戲仍在繼續。
    他的路,還很長。但每一步,他都要踩得穩,踩得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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