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來得猝不及防。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窗外還隻是飄著零星雨絲，下課鈴一響，豆大的雨點就噼裏啪啦砸了下來，瞬間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雨簾。
    教室裏響起一片哀嚎。
    “完了，我沒帶傘！”
    “誰帶傘了？借我用用啊！”
    “雨這麼大，怎麼回去啊……”
    蘇晚從書包裏翻出折疊傘，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陸執。
    他肯定沒帶傘。
    前世這個雨天，她記得清清楚楚。陸執是淋著雨跑回家的，第二天感冒加重，直接在課堂上昏了過去。那時她還坐在座位上，冷漠地看著老師把他背去醫務室，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蘇晚捏著傘柄的手指緊了緊，目光不受控製地飄向斜後方——陸執已經收拾好書包，正站在座位旁，望著窗外的暴雨出神，眉頭微蹙。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連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
    “晚晚，你帶傘了？太好了！”林薇薇的聲音突然響起，她幾步湊到蘇晚身邊，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我們一起走吧？”
    蘇晚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想拒絕，卻聽見林薇薇又說：“你看這雨多大啊，咱們倆正好順路，一起走還能說說話。”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到。蘇晚要是這時候拒絕，反倒顯得刻意了。
    “……好。”蘇晚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目光卻依舊膠著在陸執身上。
    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微微側過頭，帽簷下的目光掃了她一眼，沒什麼情緒，然後轉身就往教室外走。
    “陸執！”蘇晚幾乎是脫口而出。
    他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她，眼神裏帶著點疑惑。
    周圍的同學也都停下了收拾東西的動作，好奇地看著他們。林薇薇挽著蘇晚胳膊的手緊了緊，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
    蘇晚深吸一口氣，舉起手裏的傘：“我這裏有傘，你要不要……”
    “不用。”陸執的聲音很淡，打斷了她的話，“我家近。”
    說完，他沒再停留，拉開教室門就衝進了雨裏。黑色的身影很快被密集的雨簾吞沒，隻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踉蹌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蘇晚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疼得厲害。
    她知道，他家根本不近。從學校到他家，至少要走四十分鍾。
    “裝什麼清高啊，有人送傘還不要。”林薇薇在旁邊小聲嘀咕，語氣裏帶著嘲諷，“淋死他才好。”
    蘇晚猛地甩開她的手，臉色沉了下來：“林薇薇，你這話太過分了。”
    林薇薇被她突如其來的嚴厲嚇了一跳，愣了愣才委屈地說：“我就是隨口說說嘛，你幹嘛這麼凶……”
    “隨口說的話，也該有分寸。”蘇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抓起書包和傘就往教室外走。
    “哎，蘇晚！等等我啊！”林薇薇連忙跟了上來。
    蘇晚沒理她，撐開傘走進雨裏，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著陸執離開的方向加快。
    她得追上他。
    雨越下越大，砸在傘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冰涼的觸感順著皮膚蔓延開來。
    蘇晚一邊往前走，一邊在密集的人流中搜尋那個黑色的身影。
    終於，在前麵的十字路口，她看到了陸執。
    他站在公交站牌下，渾身都濕透了，連帽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滑過蒼白的臉頰，他卻像是毫無察覺，隻是望著馬路對麵，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晚的心髒像是被泡在了冰水裏，又冷又澀。
    她快步走過去，把傘往他頭頂傾斜了大半。
    陸執似乎沒料到她會追上來，身體僵了一下，緩緩轉過頭。
    雨水打濕了他的睫毛，讓那雙漆黑的眼睛顯得格外深邃。他看著蘇晚，眼神複雜，有驚訝，有不解，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戒備。
    “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有點啞，帶著被雨水浸泡過的濕冷。
    “給你送傘。”蘇晚把傘往他那邊推了推，“雨太大了，這樣淋下去會生病的。”
    “我說了不用。”他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傘的範圍，重新站在雨裏，“蘇晚，你到底想幹什麼？”
    又是這句話。
    蘇晚的耐心幾乎要被耗盡了，她咬了咬下唇，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我隻是想給你一把傘，沒有別的意思。難道在你眼裏，我就隻會耍花樣嗎？”
    陸執看著她，沒說話。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像無聲的淚。蘇晚突然覺得，眼前的少年其實很脆弱，隻是用堅硬的外殼把自己包裹得太緊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蘇晚深吸一口氣，把傘塞到他手裏，“這傘你拿著，就算……就算是我為以前的事，給你賠個不是。”
    說完，她沒再看他的反應，轉身就衝進了雨裏。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她，從頭涼到腳。她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背上，帶著點遲疑，卻沒有追上來。
    也好。
    至少，傘送到他手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回家的，隻記得雨水模糊了視線，渾身冷得像要結冰。打開家門的那一刻，媽媽驚訝地叫出了聲：“晚晚？你怎麼淋成這樣了？快去洗澡！”
    蘇晚點點頭，機械地走進浴室。
    熱水嘩嘩地澆在身上，驅散了寒意，卻驅不散心裏的酸澀。
    她不明白，為什麼想對一個人好，會這麼難。
    洗完澡出來，媽媽把感冒藥遞到她手裏：“快吃了，別感冒了。今天怎麼回事？不是帶傘了嗎？”
    “傘……借給同學了。”蘇晚低著頭，把藥片咽了下去。
    “借給誰了？這麼大雨，也不知道讓同學送你回來。”媽媽絮絮叨叨地抱怨著。
    蘇晚沒說話，走到窗邊，看著外麵依舊沒有停歇的暴雨。
    不知道陸執有沒有打那把傘。
    不知道他有沒有平安到家。
    不知道……他會不會有那麼一瞬間，相信她是真心想對他好的。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隻有短短三個字：
    謝謝你。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是誰。
    是陸執。
    他竟然……給她發了短信？
    她盯著那三個字看了很久，指尖輕輕摩挲著屏幕，冰涼的玻璃上仿佛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眼眶突然就熱了。
    原來，不是所有的付出，都石沉大海。
    原來，他並不是真的無動於衷。
    雨還在下，但蘇晚的心裏，卻悄悄升起了一縷微弱的光。
    也許，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也許，這把雨天的傘，真的能為他們之間，撐起一片不一樣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