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課的函數圖像在黑板上蜿蜒成複雜的曲線，蘇晚的注意力卻總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打斷。
    是陸執。
    他低著頭，用課本擋著嘴，肩膀微微起伏，咳嗽聲悶在喉嚨裏，聽得人心裏發緊。
    蘇晚悄悄從書包裏翻出一盒感冒藥。
    是昨天放學時特意去藥店買的。她記得前世這個時候，陸執淋了一場雨，發了高燒，卻硬撐著上課，後來在體育課上差點暈倒。
    那時她還在心裏冷笑著說“裝可憐”，現在想來，隻覺得喉嚨發堵。
    下課鈴剛響，陸執就起身往教室外走，腳步有些虛浮。蘇晚抓起藥盒，幾乎是小跑著跟上去。
    “陸執！”
    他在走廊拐角停下，回頭看她，臉色比早上更白了些，嘴唇也沒什麼血色。“有事？”
    蘇晚把藥盒遞過去，指尖因為緊張微微發顫：“你好像感冒了，這個藥……”
    話沒說完，藥盒就被他推開了。
    陸執的眼神很冷，像結了冰的湖麵：“蘇晚，收起你那套把戲。”
    蘇晚的手僵在半空，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鈍痛蔓延開來。“我沒有……”
    “沒有？”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前幾天還對我冷嘲熱諷，現在突然送水送藥，你是覺得看我笑話還不夠，想換種方式羞辱我？”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像針，紮得蘇晚眼眶發酸。
    她忘了，陸執從來不是會輕易接受別人好意的人。尤其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任何一點“關心”在他看來，都可能是帶著優越感的施舍。
    “我沒有那個意思。”蘇晚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我隻是……”
    “隻是什麼？”他逼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底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情緒，“看我家裏出事，覺得我可憐了？還是林薇薇又跟你說了什麼，讓你覺得可以隨便耍我玩？”
    提到林薇薇，蘇晚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還是懷疑了。懷疑她的轉變是林薇薇指使的，懷疑這一切都是新的圈套。
    也是，前世她和林薇薇形影不離，一起針對他的次數還少嗎？他怎麼可能輕易相信她？
    “跟她沒關係。”蘇晚深吸一口氣，把藥盒往他手裏塞，“這藥你拿著，吃不吃隨你。”
    陸執沒接，藥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白色的藥片滾了出來，散落在走廊的瓷磚上，像一粒粒碎掉的星子。
    他看都沒看那些藥，轉身就走，背影決絕得沒有一絲留戀。
    蘇晚蹲下身，一顆顆撿著藥片，指尖被冰涼的瓷磚硌得生疼。
    周圍有路過的同學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像潮水一樣湧過來。
    “你看蘇晚，她不是一直討厭陸執嗎？怎麼突然給人家送藥啊？”
    “會不會是想打什麼壞主意？畢竟陸家現在……”
    “我就說她沒安好心吧……”
    那些話像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紮在她身上。蘇晚把撿好的藥片塞進褲兜，站起身時，眼圈已經紅了。
    原來改變真的這麼難。
    難到她掏心掏肺的示好，在他眼裏也隻是別有用心的把戲。
    回到教室，林薇薇立刻湊過來，臉上帶著假惺惺的擔憂：“晚晚，你剛才跟陸執吵架了？我看他臉色好差哦。”
    蘇晚沒理她，拉開椅子坐下，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臂彎裏。
    她能感覺到林薇薇還在旁邊絮絮叨叨，說什麼“陸執就是不識好歹”“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那些話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讓她心煩意亂。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
    蘇晚抬起頭，看到前桌的女生遞給她一張紙條，壓低聲音說：“剛才陸執讓我給你的。”
    蘇晚愣住了，接過紙條。
    是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一角，上麵隻有兩個字，字跡清雋有力，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潦草：
    抱歉。
    蘇晚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酸又軟。
    他竟然……道歉了？
    是因為剛才話說重了嗎？還是……
    她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條，指尖微微顫抖。
    也許，他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
    下午的體育課，老師讓自由活動，女生們聚在樹蔭下聊天，男生們則抱著籃球衝向球場。
    蘇晚坐在長椅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個穿白色球衣的身影——是陸執。
    他今天狀態顯然不好，跑動時動作有些遲緩，投籃也頻頻失手。有次跳起來搶籃板，落地時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蘇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旁邊的林薇薇注意到她的舉動，突然笑著說：“晚晚，你看陸執那樣子，是不是很狼狽？以前他打籃球多厲害啊，現在跟個菜鳥似的。”
    蘇晚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不覺得這麼說很過分嗎？”
    林薇薇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我就是隨口一說……”
    “隨口說的話，也可能會傷人。”蘇晚打斷她，目光重新投向球場。
    陸執似乎也累了，走到場邊休息，拿起礦泉水瓶往嘴裏灌，喉結滾動的弧度在陽光下看得格外清晰。
    他喝完水，隨手把瓶子扔在地上，瓶身滾了幾圈，停在蘇晚腳邊。
    蘇晚彎腰撿起來，走到他麵前，把瓶子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陸執抬起頭，看著她，眼神裏帶著點驚訝。
    “亂扔垃圾不好。”蘇晚低聲說，說完就想走。
    “蘇晚。”他突然開口叫住她。
    蘇晚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遞到她麵前——是早上她給他的那個雞腿，用幹淨的塑料袋包著，還沒吃。
    “這個，還給你。”他的聲音有些不自然，“我不喜歡吃雞腿。”
    蘇晚看著那個雞腿，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想哭。
    他明明可以直接扔掉的，卻一直揣在口袋裏，現在還要特意還給她。
    是不想欠她的，還是……
    “你拿著吧。”蘇晚沒接，“放久了會壞的。”
    陸執的眉頭皺了皺，像是在糾結什麼。過了幾秒，他把雞腿重新塞回口袋，沒說話。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給他蒼白的臉頰添了幾分暖意。蘇晚突然發現，他的睫毛很長，鼻梁很高，其實長得很好看。
    前世她怎麼就沒發現呢？
    “你感冒了就別劇烈運動了。”蘇晚忍不住叮囑了一句，“回去休息吧。”
    陸執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還會關心這個。他看著她，眼神裏的冰冷淡了些，多了點複雜的情緒。
    “知道了。”他低聲應了一句，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進了蘇晚的耳朵裏。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反駁她的話。
    蘇晚的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悄悄破土而出，帶著微弱的、卻堅定的暖意。
    也許這條路很難走，也許他們之間的誤會還很深。
    但隻要他肯邁出哪怕一小步，她就願意再往前走九十九步。
    夕陽西下，籃球場上的身影漸漸散去。蘇晚看著陸執背著書包離開的背影，口袋裏的那張寫著“抱歉”的紙條，似乎還帶著淡淡的溫度。
    她知道，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的。
    但她有耐心，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