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4章你忘了名字,我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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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並非宣告,而是審判。
刹那間,血河倒懸!
那條奔騰了千百年,吞噬了無數生魂的冥河支流,在這一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河水猛然停滯,隨即以一種違背天地法則的姿態,掀起百丈狂瀾,朝著上遊瘋狂倒卷!
轟隆隆——!
整座命河灘都在劇烈震顫,百座石碑上的銀**騰不再是零星閃爍,而是徹底連成一片,化作一條在地表奔流的璀璨星河。
那光芒熾盛如烈陽,將血河的汙穢之氣盡數蒸發,將天空的陰霾都衝開了一道裂口。
沈璃站在陣法中央,閉著雙眼,感受著識海中那股浩瀚如煙海的“守界訣”傳承。
無數信息、符文、陣圖在她腦中奔湧,她終於看清了這片血獄淵的真正麵目。
這百座石碑,根本不是什麼墓碑,而是百根鎮魔柱!
每一根石碑之下,都封印著一絲從三界裂隙中逸散出的血獄淵本源魔氣。
而她腳下那塊刻著她與母親名字的“雙命碑”,正是這整座大陣的最後一道閘門,是陣眼,亦是鎖芯!
世世代代的守碑人,不是祭品,而是獄卒。
“原來……”沈璃睜開眼,眸中最後一絲迷茫被徹骨的清明取代,“我們不是來獻祭的……是來守門的。”
一聲淒厲的尖嘯劃破長空,河婆的怒火已然化作實質的殺機!
一枚通體漆黑、纏繞著無數怨魂絲線的命梭自倒卷的血河中破水而出,以洞穿虛空之勢,直取沈璃的眉心!
這一擊,凝聚了河婆近半修為,誓要將這個膽敢逆轉儀式的“鑰匙”徹底抹殺!
林淵目眥欲裂,可腳下的銀色鎖鏈卻如跗骨之蛆,死死將他釘在原地,任憑他如何催動幽冥魔源,都無法撼動其分毫。
就在那命梭即將觸及沈璃的瞬間,一道殘破的虛影猛地從雙命碑的陰影中撲出,擋在了沈璃身前。
是殘燈使!
“噗嗤!”
命梭毫無阻礙地洞穿了她的殘魂。
她本就虛幻的身形,在這一刻變得愈發透明,仿佛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她艱難地回過頭,看向河底那個暴怒的意誌,臉上竟露出一絲解脫的笑意:“她不是你的祭品……是我……是我背叛你太晚了……”
話音未落,她的身形再也無法維持,在沈璃麵前寸寸碎裂,化作點點微光,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
“孽——障——!”
河婆的咆哮引得整條血河徹底暴走!
河底轟然炸開,一道白發狂舞的佝僂身影衝天而起,她那張布滿褶皺的臉龐猙獰扭曲,雙眼是兩個深不見底的血色漩渦。
她便是命河之主,河婆!
“既然你不肯自願,”河婆的聲音尖利刺耳,仿佛萬千根鋼針刮擦著人的耳膜,“那老婆子我,就親自來剝離你的魂!”
她雙手猛然結印,十指如飛,牽引著無數道血色絲線,正是她賴以成名的“命織傀儡術”!
那些絲線如擁有生命的毒蛇,鋪天蓋地般朝著沈璃的四肢百骸纏繞而去,欲將她徹底煉成一具沒有意識、隻會執行儀式的行屍走肉!
麵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沈璃的臉上卻浮現出一抹冰冷的譏誚。
她猛地抬手,一根閃爍著寒芒的銀針出現在指間。
那不是普通的銀針,而是以自身心頭血淬煉七七四十九日的“斷脈針”!
沒有絲毫猶豫,她將那根銀針狠狠刺入自己的太陽穴!
“嗡——!”
劇痛如潮水般席卷識海,卻也像一把鑰匙,瞬間解開了她血脈深處最後一道枷鎖!
守界訣,最強禁術!
“歸元·斷契焚天!”
冰冷決絕的聲音落下,沈璃身上那奔流如星河的銀色紋路驟然炸裂!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力量以她為中心轟然爆發,銀色的神聖之火與血河的汙濁之力激烈碰撞,整片命河灘瞬間化作一片焚天煮海的銀焰火海!
轟——!!!
林淵隻覺一股無可抵擋的巨力襲來,腳下的銀色鎖鏈應聲而斷,他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被掀飛出數十丈,重重砸落在遠處的岸邊,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黑血。
他掙紮著抬起頭,視線穿過熊熊燃燒的銀色烈焰,看到了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沈璃靜靜地立於烈焰中央,衣袂翻飛,發絲飄揚,周身銀焰繚繞,宛如一尊從遠古神話中走出的新生神祇。
她腳下的血河正在沸騰、蒸發,那些被操控的童魂在銀焰的淨化下,發出解脫的歎息,化作點點星光消散。
他想喊她的名字,提醒她快些離開。
可話到嘴邊,卻猛然卡住。
她……叫什麼?
腦海中一片空白,仿佛被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炸震碎了所有記憶。
那個曾為他割腕療傷的女人,那個在玄陰宮外為他咳血護陣的女人,那個與他並肩作戰、一路行來的夥伴……她的麵容明明就在眼前,可她的名字,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他的記憶裏硬生生抹去。
他拚命地回想,懷中那本早已褪色的日記似乎也化為了灰燼,記憶的碎片如風中飄絮,抓不住,留不下。
腦海深處,唯有兩個字如烙印般閃爍著不滅的光芒。
清漪。
“你……”林淵的嘴唇幹澀地顫抖著,眼神空洞而茫然,“你是……誰?”
火焰的咆哮聲中,這句輕飄飄的問話卻如一記重錘,清晰地傳到了沈璃的耳中。
她操控陣法的動作微微一滯。
那雙映照著漫天銀焰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尖銳的痛楚,但僅僅一瞬,便被更為深沉的平靜所取代。
逆轉大陣的代價,遠不止是肉身的損耗,更是對神魂的劇烈衝擊,林淵的記憶瀕臨崩塌,已是必然。
她緩緩收斂了周身的神火,一步步踏出烈焰的中心,走到林淵麵前,蹲下身,與他狼狽的視線平視。
“三年前,青雲宗山下的亂葬崗,暴雨夜。你身中”七日斷魂散”,毒發將死,是我割開手腕,用自己的血喂你服下最後一枚續命丹。”
她的聲音很輕,很靜,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往事。
“你說過,這條命是我給的,這輩子,你都不會忘。”
林淵呆呆地看著她,看著她手腕上那道早已淡去的疤痕,眼神愈發空洞,嘴角痛苦地抽搐著:“我……我記不清了……”
幽冥花的侵蝕,已讓他連最重要的過往都開始模糊。
沈璃的眼中再無波瀾。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他那雙被灰塵與血汙蒙住的眼眶,仿佛在擦拭一件蒙塵的珍寶。
“那你記住這一刻。”
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都帶著斬斷過往的決絕。
“我叫沈璃。”
“我不是祭品,不是藥引,不是鑰匙……我是我自己。”
話音落下,她猛然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她走向那座因“斷契焚天”而布滿裂紋的雙命碑,將一枚不知何時出現的無字玉簡,用力插入了石碑頂端的凹槽之中!
哢嚓——轟!
巨大的雙命碑發出一聲哀鳴,從中間轟然分裂!
一道璀璨奪目的赤金光芒從裂縫中衝天而起,驅散了所有的銀焰與血氣。
光芒散去,一枚通體赤金、布滿玄奧符文的令牌,靜靜地懸浮在半空。
那正是第二枚命契令,卻與林淵那一枚截然不同,它上麵沒有任何神魂綁定,是一枚無主之令!
遙遠的迷霧中,一直旁觀的斷契僧雙手合十,看著那枚赤金令牌,低聲一歎:“古今唯一,契毀人存……善哉,善哉。”
他轉過身,身影緩緩走入濃霧深處,再不回頭。
沈璃伸手,握住了那枚尚有餘溫的赤金令符。
她能感覺到,自己與這片血獄淵的所有因果,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斬斷。
她轉過身,目光越過跪倒在地的林淵,望向遙遠的北方。
那裏,是靈虛門的方向。
“接下來的路,”她喃喃自語,卻又像是在對整個世界宣告,“我自己走。”
“不許走!”林淵嘶吼著,掙紮著想要爬起追上去,
然而,他剛踏出一步,就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狠狠地彈了回去!
他憤怒地催動體內沉寂的幽冥花,漆黑的魔氣如狂蛇般撞向那層屏障,卻在接觸的瞬間,如同冰雪遇陽,被一股更為本源、更為古老的力量消弭於無形。
那是源自守碑人血脈的守護法則,克製一切邪魔外道!
林淵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沈璃踏著那條已經停止倒流、卻依舊猩紅的河麵,一步步向著遠方走去。
她的背影挺得筆直,孤寂而決絕,沒有一絲一毫的回頭。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血色彌漫的天際線,林淵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在幹涸的河床上。
他撕開胸前的衣襟,看著心口處那朵早已焦黑枯萎的幽冥花瓣,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體內僅存的一絲魔源盡數注入其中。
“清漪……我快忘了所有人了……但我還記得你……我隻記得你……”
他痛苦地低吼著,將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就在這時,那片焦黑的花瓣上,忽然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幽光。
與此同時,高天之上,那道因河婆儀式而撕裂的金色天縫,在赤金令符的光芒消散後,竟再度向兩側緩緩裂開,一縷帶著審判與毀滅氣息的九霄神罰之威,如無聲的潮水,悄然席卷而來。
而在那座徹底裂開的雙命碑上空,那枚赤金令符,正散發著亙古不變的光輝,靜靜地懸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