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0章你不配碰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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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命碑的光潮如沸水般翻湧時,沈璃耳中先傳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暗銀色脈絡在皮膚下遊走,像活過來的銀蛇,每一寸都燒得她骨頭縫裏發疼——那是“割脈焚心”留下的印記,也是她親手扯斷命契的代價。
她望著掌心焦黑木牌上模糊的刻痕,斷契僧的話還在耳邊:“他們說,斬血之人,終得自由。”
“沈姑娘。”斷契僧的袈裟被血河餘波掀起一角,他合十退後半步,渾濁的眼仁裏浮著一絲欣慰,“老衲該走了。這碑下埋著十二代祭河女的骨,你替她們掙出了一條生路。”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融入血霧,像一片被風卷走的枯葉,隻餘下沈璃指腹摩挲木牌的觸感,粗糙得紮人。
林淵的咳血聲就是這時撞進她耳膜的。
她轉頭。
那個總在她麵前撐著冷硬殼子的男人正扶著命碑起身,右眼的傷口還在滲血,暗紅血珠順著下頜滴在青衫上,暈開大片汙漬。
他左手緊攥斷魂劍,劍鞘上的雲紋被指節壓得發白——那是他最狼狽的模樣,卻也是她最熟悉的模樣:為了複活蘇清漪,他能把自己拆成碎片去換。
“清漪需要它。”林淵的目光黏在懸浮的赤金令符上,喉結滾動時像吞咽了塊燒紅的炭,“隻有集齊三令,才能進淨魂井最深層。”他向前踉蹌一步,鞋尖碾碎了半塊碎裂的命碑,“沈璃,把令給我。”
沈璃笑了。
她想起三天前在玄陰宮廢墟,他也是這樣站在她身側,說“我護你”;想起七天前神罰降臨時,他抱著她的殘魂說“我絕不會讓你再替我死”。
可此刻他眼裏隻有那枚令符,像餓了百年的狼盯著最後一塊肉。
“你說”給”?”她指尖輕點令符,赤金光芒在掌心炸開,映得她眼尾的血漬更豔,“你以為我還是那個會默默替你擋刀的人?”暗銀脈絡順著胳膊爬上她脖頸,在鎖骨處交織成小團火焰,“這東西,現在歸我判生死。”
林淵的瞳孔驟縮。
他喉間泛起腥甜,卻強行壓下咳意——獄心紋在丹田翻湧,那絲魔尊意誌正順著血脈攀爬,替他掐斷所有動搖。
他望著沈璃發間沾的血珠,忽然想起清漪被處刑那天,她也是這樣站在高台上,血珠順著發梢墜地,每一滴都砸在他心口。
“後果我隻說一次。”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無此令,清漪無法清醒歸來。她會被困在魔魂與神女之間,痛苦萬年。”他向前半步,陰影籠罩住沈璃,“而你——”他盯著她腕間暗銀脈絡,“不過是個僥幸活下來的殘次品。”
沈璃身形微顫。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她眼眶發酸。
她想起靈虛門被滅那晚,她躲在佛龕後,聽著族人被拖去祭河的哭嚎;想起在黑市當賞金獵人時,為了換一顆續命丹,她跪在泥裏任人踹打;想起剛才斷契時,那些血珠裏映出的自己——每一個她都在替別人活,替宗門活,替林淵活。
“那你告訴我,林淵。”她仰起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笑得比血河還豔,“你救她,是為了讓她清醒,還是為了讓自己不瘋?”
林淵的呼吸一滯。
獄心紋突然紊亂,魔尊意誌被這句話撞出裂縫,他聽見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像清漪咽氣那晚,他抱著她的屍體跪在青雲宗廣場,聽見的也是這樣的心跳。
他想反駁,想說“我當然是為了她”,可喉嚨像被人攥住,說不出一個字。
血河突然翻起細小的浪花。
沈璃沒注意到。
她望著林淵眼底翻湧的情緒,暗銀脈絡在皮膚下燒得更烈——那是自由的溫度,是她用半條命換來的、說“不”的權利。
她抬起手,赤金令符在掌心流轉,像一團隨時會熄滅的火。
而在兩人視線**的陰影裏,河婆的白發正從血河底緩緩浮起。
她枯瘦的手握著命梭,梭尖纏著一縷黑絲,那是林淵剛才說出“殘次品”時,沈璃眼底閃過的痛;也是林淵喉間壓下的那句“我怕她忘了我”。
命梭輕輕一顫。
新的契線,正在恨意裏抽芽。
雙命碑的光潮驟然拔高數丈,赤金與暗銀在半空絞成亂麻,刺得林淵右眼的傷口又滲出半滴黑血。
他本能地眯起眼,卻見沈璃掌心的令符突然泛起漣漪——那是血河深處有異動的征兆。
河婆的白發先從血浪裏浮了出來。
她枯槁的手握著命梭,梭尖纏著的黑絲正泛著幽光,那是方才林淵說”殘次品”時沈璃眼底閃過的痛,也是他喉間壓下的那句”我怕她忘了我”。
老嫗的嘴在青銅麵具後咧開,沙啞的笑聲混著血沫:”小娃娃們的怨氣,夠織半座命陣了。”她手腕輕抖,命梭上的黑絲突然暴長,像無數條毒蛇竄向林淵與沈璃的腳踝。
”小心!”殘燈使的聲音從碑側炸響。
這個總捧著半盞殘燈的灰袍人不知何時現身,燈芯突然爆出尺許藍焰,”她要借你們的恨,重鑄偽雙命陣!”
河婆的麵具應聲裂開道細縫。
她轉頭盯著殘燈使,渾濁的眼珠裏翻湧著殺意:”你該燒了燈油去記契,不是來多嘴。”可話音未落,沈璃已經動了——她左手的令符旋成赤金飛輪,精準撞向命梭。
”叮!”
金屬交鳴震得血河蕩起千層浪。
命梭被擊得偏了三寸,黑絲擦著林淵衣襟掠過,卻在沈璃腕間勒出紅痕。
河婆肩頭炸開血花——命梭碎片紮進了她的鎖骨,暗紅血珠滲進青銅麵具的紋路,像極了流淚的惡鬼。
”好個斬了契的野丫頭!”河婆突然尖笑,枯手猛地拍向血河,”那便讓你親眼看著他死!”
血浪中騰起百道血箭,直取林淵心口。
林淵反手揮劍,斷魂劍嗡鳴著劈開三道,第四道卻擦著他左臂劃過,在青衫上綻出血花。
他踉蹌半步,喉間甜腥翻湧——這不是普通的血箭,是摻了十二代祭河女怨氣的弑魂釘。
沈璃的銀紋在此時燒得更烈。
她望著林淵臂上的血痕,想起三天前他替她擋下魔修淬毒匕首時說”我護你”,想起七天前他抱著她殘魂說”我絕不會讓你再替我死”。
現在這血,不該是為她流的。
”夠了!”她尖叫著甩出令符。
赤金光芒如烈日炸開,血箭在觸及林淵前寸寸碎裂。
可林淵卻在這時暴起——他趁她分神,斷魂劍裹挾著黑焰直取令符!
沈璃瞳孔驟縮。
她左手結印拍向地麵,靈虛門禁術在腳下炸開暗銀紋路——那是她偷學自宗門古籍的護界符牆,當年她的母親就是用這招護著她躲進佛龕。
符牆剛凝出半寸,劍鋒已至。
”當——”
火花四濺中,沈璃被震得退了三步,後背重重撞在命碑上。
林淵也單膝跪地,嘴角溢出黑焰——那是幽冥花魔源正在侵蝕他的經脈。
她望著他顫抖的手,突然吼道:”你一次次用”複活清漪”當借口,實則隻是不願麵對自己正在變成魔尊的事實!
我不再是你的藥引,也不再是你填補空洞的工具!”
林淵的動作頓住。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黑焰,那幽藍的火苗舔著指節,像極了清漪被處刑那晚,刑台下蔓延的魔火。
他忽然低笑,笑聲裏帶著說不出的苦澀:”你說得對......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林淵了。”他緩緩抬頭,右眼的灰布不知何時脫落,空蕩的眼窩裏翻湧著幽藍微光——那是幽冥花開始啃噬識海的征兆。”但隻要我還記得她......我就必須走下去。”
話音未落,他猛地撕開胸膛。
暗紫魔源從心口湧出,像條毒蛇纏上手腕,順著斷魂劍向令符爬去——他要強行吞噬令符的氣息,哪怕這會讓他徹底淪為魔尊。
沈璃的銀紋在皮膚下灼燒。
她望著林淵扭曲的麵容,終於舉起令符,聲音冷得像冰錐:”你再進一步——我就毀了它。”
血河突然掀起驚濤。
命河鴉的嘶鳴鋪天蓋地壓下來。
第十一隻鴉從天際俯衝,通體黑得像潑了墨,爪子上還抓著截染血的紅繩——那是玄陰宮廢墟裏,蕭寒最後替她係在腕間的平安繩。
林淵的呼吸一滯。
他望著那截紅繩,喉間的黑焰突然暴長三寸。
斷魂劍在掌心震顫,劍刃上的雲紋滲出暗血,像在催促他更快、更狠、更不顧一切。
而沈璃望著那隻烏鴉,突然想起斷契僧說過的話:”命河鴉數,應的是人心執念。
第十一隻......”她攥緊令符,銀紋順著胳膊爬上脖頸,在鎖骨處燒出朵小火焰——那是自由的溫度,是她用半條命換來的、說”不”的權利。
血河在腳下翻湧。
林淵的黑焰與沈璃的銀紋在半空對峙,像兩團永遠無法交融的火。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血河深處,河婆捂著肩頭的傷口,將那截沾了沈璃血的命梭碎片吞進嘴裏。
她的麵具徹底裂開,露出底下爬滿蛆蟲的臉,沙啞的笑聲混著血沫:”有意思......這丫頭的血,比十二代祭河女都甜。”
林淵的黑焰突然暴漲。
他望著沈璃眼中的堅定,喉間滾出一聲近似嗚咽的低吟:”清漪......”然後,他咬碎舌尖,將最後一點幽冥花魔源注入心髒。
黑焰瞬間裹住全身,斷魂劍嗡鳴震顫,劍脊上的雲紋竟泛起與清漪當年頸間紅繩相同的血色。
血河之上,第十一隻命河鴉的嘶鳴,終於蓋過了所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