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還在袖子裏發燙，林淵的世界已經塌了。
    血光衝天，撕開倒懸宮那黑壓壓的穹頂。
    “三心引魂”陣——本是古法，現在卻成了殺人的祭壇。
    沈璃就在那光柱中央，被血絲纏住，一寸寸扯碎，像煙一樣散了。
    “不——！”
    林淵伸手去抓，指尖隻撈到一點冰渣似的殘鏈，碎在手裏，化成光點，被風卷走。
    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世界啞了。
    聽不見風，聽不見蕭寒喊他，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
    可偏偏——
    雙心契還在！
    那根連著他和沈璃的線，沒斷，反而變得更燙，更急。
    他“看”到了：清漪的一縷魂正在被強行點燃，而沈璃的魂力正逆著契約，全灌過去……
    她沒死。
    她是拿自己當柴火，燒出另一條命來！
    “沈璃！”
    他吼得嗓子撕裂，撲向陣眼。
    蕭寒一把從後麵死死抱住他，手臂青筋暴起，聲音像是從喉嚨裏硬摳出來的：“醒醒！她不是死了！她是替你踏進了你這輩子都邁不過去的門！”
    他的手抖得厲害，不是因為怕，而是神魂被陣法餘波震得快要潰散。
    寒髓之力從掌心不要命地往外湧，護著林淵幾乎停跳的心脈。
    這個一向冷得像冰的人，此刻額角全是汗，嘴唇發紫，卻咬著牙不肯鬆手。
    話音未落——
    胸口的幽冥花魔印猛地炸開！
    黑焰順著脊椎往上竄，衝上半空，凝成一道人影。
    白衣，長發，背手而立。
    厲絕天。那個總在他夢裏冷笑的魔尊。
    “嗬……”
    笑聲直接鑽進腦子裏，冷得像刀子：
    “她為你豁出去，你呢？隻會幹嚎？連她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你不過是我當年砍下的左手，一個殘影……現在，知道疼了？”
    轟——！
    林淵的意識被狠狠拽進一片猩紅深淵。
    心淵幻境，開了。
    霧裏走出個小孩，抱著銅鏡，麵無表情。
    血憶童。
    它的眼睛是純黑的，沒有瞳孔，像兩口枯井。
    走路時腳不沾地，每一步都拖著淡淡的血痕。
    它舉起銅鏡，鏡麵亮起九幅畫麵——
    第一幕：他穿帝袍戴魔冠，北荒魔帝。
    為煉複活丹，屠城百萬，隻為救一個叫“清漪”的女人。
    第二幕：他白衣執劍，南域劍尊。
    為尋殘魂，斬仙門三千，道統盡滅，目標還是她。
    一世又一世，身份換了一輪又一輪。
    每一次，他拚到盡頭，眼看要贏——
    她就在灰燼中笑著消散。
    第九鏡變了。
    畫麵回到剛才的倒懸宮。
    烈火中，沈璃緩緩回頭，對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釋然，決絕。
    她的嘴動了：
    “這一次，換我來救你。”
    林淵渾身一震——
    這不是他的前世！
    是厲絕天的記憶！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重複一場場注定失敗的瘋狂！
    “我不是你！”
    他怒吼，神魂炸開音浪，撞向銅鏡。
    哢嚓！九麵鏡全碎。
    血憶童消失了。
    血池中央，一顆巨心跳動著浮起——心奴。
    血管如蛇扭動，心麵上睜開一隻金色豎瞳。
    “主魂快醒了。你隻是容器，等著被吞，然後消失。”
    “你不認本源，就永遠困在這兒，直到瘋掉。”
    金瞳射出黑光，釘住林淵。
    心魘術啟動——輪回開始。
    一次又一次，他拚命救清漪。
    可每次快成功時，厲絕天的意誌就湧上來，逼他自己毀掉一切。
    失敗，重來，再失敗……
    千百次，神魂都要磨爛了。
    直到某一次輪回結束的瞬間——
    他忽然發現：每次幻境重啟，厲絕天的陣圖上，都會多一道極細的銀痕。
    是沈璃的血誓印記！
    她在！
    她用最後的力氣，在這靈魂牢籠的牆上，劃下希望的記號！
    “啊啊啊！”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衝腦，瞬間清醒。
    獄心紋發燙，被他當刀使，狠狠劈向幻境壁壘！
    “如果我隻是個影子，沒有靈魂的殼——”
    他雙眼流血，嘶吼：
    “那我怎麼會聽見她的聲音？怎麼會感覺到她的心跳？！”
    現實與幻境猛地對撞！
    倒懸宮外，蕭寒整個人跪在地上，雙手按在林淵胸前，寒氣從七竅溢出，皮膚已泛起屍斑般的青白。
    他咳出一口血，卻還在低吼：“撐住……林淵，給我撐住！”
    而在那崩塌的陣眼裂隙中，沈璃的魂體近乎透明，像風中的燭火。
    她嘴角掛著笑，指尖輕輕拂過契約傳來的那一端——哪怕隻剩一絲意識，她也在把歸元之力，一滴一滴，喂進林淵的識海。
    那一股光，穿透心魘，照亮了他的神魂——銀光炸裂！
    現實中——
    林淵猛地睜眼！
    眼白無神，但死氣沒了，隻剩滔天怒火。
    他抬手，一掌拍在胸口魔印上！
    “我的命，輪不到你賞！”
    逆命斬現身，他反手握劍，劍尖調頭——
    刺穿自己心髒！
    不是自殺。
    是割裂！
    靈魂被劍力震出體外，他手持逆命斬，像從地獄爬回來的煞星，直麵那顆跳動的心髒——心奴！
    “你說我是容器？”
    他站在血海上，劍指金瞳：
    “可你錯了。容器不會疼，不會恨，更不會為了一個人，一次次逆天改命！”
    吼聲炸開——
    臉上的獄心紋突然崩裂，化作黑焰，逆流而上，衝進脊椎，和幽冥花本源轟然融合！
    轟隆——！
    心淵深處，那塊刻著“厲氏血脈，雙生同源”的石碑，炸成粉末！
    林淵的靈魂睜眼——
    胸口魔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紋：源心紋。
    像藤蔓纏心，每跳一下，噴出純黑火焰，氣息既熟悉又陌生，獨屬於他，也隻屬於他。
    洞頂，一隻墨心鴉展開翅膀，羽毛泛著金屬般的冷光。
    它歪頭看了眼林淵，眼中閃過一絲人性化的震動，低語一句，悄然飛走：
    “主上……你那把斷了的刀，開始自己揮了。”
    血海倒流。
    林淵站在碎碑前，胸口的源心紋，一下，又一下，搏動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