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滾動聲從一截斷掉的石梁後傳來，一個滿身灰塵、狼狽不堪的人影踉蹌走出。
    是青鸞，蘇清漪的貼身侍女。
    她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沾著淚和血，隻有眼睛還亮著，在絕望裏燒著最後一絲不認命的光。
    她不管周圍人怎麼看，徑直走到林淵麵前，雙手發抖，遞出一樣東西——一隻長滿銅綠的羅盤。
    “小姐說過，如果真有人能靠自己打碎五聖碑，就把這東西交給他。”青鸞聲音嘶啞，每個字都像從喉嚨裏擠出血來，“她說，這個人，才是能帶她逃出生天的希望。”
    林淵低頭看向羅盤。
    巴掌大小，邊緣刻滿密密麻麻看不清的符文，中間兩個古字清楚寫著——密窟。
    一根紅指針死死指著一個方向：青雲宗後山，那片誰都不能進的禁地。
    青鸞眼淚終於落下，盯著林淵，眼裏全是求他：“我知道她們把小姐關在哪……就在後山密窟！可那裏布了”活碑陣”，整座山都被煉成了陣法。誰敢進去，血肉靈氣全被吸幹，骨頭也會被抽出來，變成新的鎮壓柱！”
    這話像一道冷電，劈滅了所有人剛升起的希望。
    用人骨當陣法支柱？這是什麼狠毒手段！
    林淵沉默伸手，接過青鸞手裏的羅盤。
    銅器冰涼，像是帶著密窟深處的寒氣。
    他抬頭，眼神猩紅，殺氣翻湧，聲音沙啞卻硬得像鐵：“那我就把那些碑，一根根全拔了。”
    夜越來越深，後山路危險未知，眾人隻能先躲進一個隱蔽山洞歇腳。
    篝火跳動，照在每個人臉上，卻暖不了這沉重的氣氛。
    沈璃擰幹濕布，輕輕擦著林淵肩上的傷。
    那裏被碑文煞氣燒爛了皮肉，翻著口子，看得人心驚。
    “你……”她忽然停住，目光落在林淵右耳上。
    那邊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喊了幾聲，他完全聽不見。
    她心一沉，繞到左邊，低聲問：“林淵，你右耳聾了？”
    林淵身體僵了一下，沒否認。
    五聖碑炸開時的衝擊，已經毀了他的聽力。
    但這還不是最糟的。
    沈璃順著他的脖子往下看，發現原本隻在胸口的獄心紋，現在像活了一樣往上爬，已經纏住了咽喉。
    皮膚泛著詭異的青黑，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體內啃噬他的命。
    “別費勁了。”林淵察覺到她的動作，在她想調動體內殘存冰晶之力時，一把推開她的手。
    左手按住胸口，臉上露出痛苦又扭曲的笑容。
    “我現在……能聽見兩個聲音。”他慢慢說，每句話都像在跟誰搏鬥，“一個是清漪在叫我。另一個……是他。”
    他指了指心髒位置，眼神變得陌生而陰沉：“魔尊的殘魂說，蘇清漪隻是個”鑰匙”，我才是他真正的”容器”。而你們……”他掃過沈璃，掃過洞裏每一個人，“你們最後都會成為我成全他時，獻祭的祭品。”
    空氣瞬間凍結。
    沈璃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此刻透著從未見過的邪氣。
    她心裏一痛，但馬上被更烈的火蓋過去。
    她不退，反而湊近他唯一能聽見的左耳邊，聲音冷得像刀：“那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是誰的祭品。要是真有那一天，第一個砍你頭的人，就是我。”
    話音未落，蕭寒突然悶哼一聲，整個人直挺挺倒下。
    “蕭寒！”沈璃猛地衝過去。
    隻見他臉色慘白，全身結霜，身體劇烈抽搐。
    片刻後，他猛地弓起身子，張嘴噴出一口混著碎冰的黑血。
    黑冰落地，“滋滋”冒煙，把石頭都腐蝕出坑。
    更可怕的是，他額頭上緩緩浮現出一個複雜符印——和五聖碑上的鎮壓紋，一模一樣！
    “是殘魂陣……”蕭寒撐著地喘氣，聲音弱但清楚，“它在召喚我……因為我也是”純淨靈體”之一。”
    他苦笑：“當年玄陰宮被滅門，他們沒殺光。特意留了一個血脈備用。蘇清漪是主祭品，而我……是隨時頂替她的備胎。”
    沈璃的心像被人狠狠攥住。
    她立刻掏出懷裏的古老符匣，翻開那本破舊的《破契訣》，手指飛快翻頁。
    終於，她停在一頁記載禁術的地方。
    上麵寫著四個字——“雙靈互替”。
    這法子能讓同源體質者用秘術連通靈魂，短暫代替獻祭者承受陣法壓力，為破陣爭取機會。
    可當她看到代價那一欄時，瞳孔猛縮。
    看完那行小字，她默默合上書，臉上的血色全部褪盡。
    ——代價：施術者，魂魄永困輪回隙，不得超生。
    同一時間，青雲宗，淩霄大殿。
    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宗主玉虛子站在高台上，白袍獵獵，聲音響徹大殿：“五聖碑雖毀，我青雲道統不滅！即刻封鎖宗門，對外宣稱：五聖碑為鎮壓魔種林淵而自毀。此人乃亂世禍根，天下共誅之！”
    台下四位長老齊齊跪下，齊聲應道：“謹遵宗主法旨！”
    就在這肅殺時刻，一個年輕弟子鼓起勇氣抬頭，大聲質問：“宗主！弟子不明白！若蘇師姐真是為了鎮壓魔種存在的替身，那為什麼……她的血能讓五聖碑開出幽冥血花？”
    這一問，如同巨石砸湖，全場微亂。
    玉虛子眼神驟冷，卻未發作。
    這時，一道身影提著琉璃燈，從側殿緩步走過。
    是墨心童。
    她腳步輕巧，麵帶微笑，像個普通的點燈婢女。
    她走到那弟子身旁，稍作停留，對著他頭頂三尺處代表命數的燭火，輕輕吹了一口氣。
    呼——
    燭火熄滅。
    那弟子表情凝固，眼中的光迅速消失，整個人軟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墨心童像做了件小事，提燈繼續前行。
    玉虛子掃視全場，聲音毫無溫度：“質疑天命者，皆不可存。”
    大殿之內，再無人敢開口。
    後山密窟入口。
    林淵等人潛至此處，全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整座山灰白死寂，像所有生氣都被抽空。
    山壁上嵌滿風化的枯骨，每塊石頭都像墓碑，散發著濃重怨氣與死意。
    這就是“活碑陣”的本體。
    青鸞拿出羅盤，按在一塊普通石壁上，注入靈力。
    指針飛轉，最終“哢”地指向下方。
    石壁震動，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緩緩開啟。
    就在眾人準備進入時，地麵突然浮現無數血色符文鎖鏈，如毒蛇般纏上來。
    是玉虛子設的預警陣！一旦開門就會觸發！
    “不好！”沈璃驚叫，想退已來不及。
    千鈞一發，一個人影猛地撞開她，主動衝向鎖鏈。
    是蕭寒！
    “我的寒髓體質最容易引動陣眼——讓我引爆它！”他怒吼，不再抵抗，反而將殘餘寒氣逆行灌入陣中！
    以身為引，以命為祭！
    狂暴寒氣與陣法能量猛烈對撞，山體劇烈震動，裂縫蔓延，最終炸開一條巨大裂穀！
    轟隆！
    密窟大門被徹底撕開，腥臭腐朽的風撲麵而來。
    林淵回頭，看見蕭寒半邊身子已被凍成冰雕，生機急速消散。
    但他嘴角揚起一絲釋然的笑，看著林淵，用盡最後力氣說：“記得……你說過，要請我吃一碗陽春麵的。”
    “蕭寒！”沈璃撲過去，死死抓住他還沒完全凍結的手，滾燙淚水落下，瞬間結成冰珠。
    沒人注意到，遠處一棵古樹梢上，墨心童靜靜站著。
    她看著這一切，眼神平靜無波。
    隨後，她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指尖一彈，玉簡化作流光，落入溪水，順流而去。
    那裏麵記著活碑陣和殘魂陣最關鍵的破綻。
    林淵深深看了蕭寒最後一眼，把那張帶笑的臉刻進心裏，然後轉身，第一個踏入黑暗密窟。
    就在他左腳邁入的刹那，懷裏那朵一直沉睡的幽冥花，突然蘇醒。
    一片花瓣微微展開，一道空靈古老、仿佛穿越萬古的聲音，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
    “孩子，你終於……回來了。”
    “這裏，是你的誕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