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全是血，像地獄。
    沈璃躺在血水裏，不動了；清漪拿著魔器，殺光三界；而他自己，站在最高處大笑，瘋了，徹底入魔。
    林淵猛地睜眼，眼裏布滿血絲，剛才的畫麵還在眼前晃。
    他喘得厲害，轉頭看向廟裏蒲團上的沈璃——她眉頭皺著，夢裏也不安生。
    他壓住胸口的翻騰，喉嚨發幹，聲音啞得像磨破的鐵：“隻要她還信我……隻要她在……我就還能撐。”
    話沒說完，識海裏的幽冥花突然狂抖，每一片花瓣都像在尖叫。
    魔尊的聲音又來了，陰沉沉地鑽進腦子：“林淵，你以為你是救世主？你救的不是她，也不是蒼生。你隻是想填上心裏那個叫”清漪”的窟窿。”
    “滾！”
    林淵低吼，狠狠咬舌尖，痛得一激靈，血腥味衝上來，總算把那聲音逼退。
    額頭青筋直跳，冷汗濕透鬢角。
    他沒發現，不遠處的山崖上，一道黑影貼著夜色冷笑了一下，然後消失在風雪裏。
    廟裏，沈璃驚醒，心跳如鼓。
    心口那顆冰晶種子發燙，刺痛順著血脈蔓延，像是在回應某種遙遠的悲傷。
    她低頭看，眼角卻掃到了床邊的東西——蕭寒從不離身的斷魂劍，正靜靜放著。
    劍還帶著寒氣，劍穗上係著半塊玉佩，刻著玄陰宮的紋路。
    那是蕭寒師父的遺物，他從不給人碰。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
    她連鞋都沒穿，衝出破廟。
    風雪打在臉上像刀割，她不管。
    雪地上，一串腳印筆直延伸，通向斷魂崖——萬丈深淵，有去無回。
    “不……”她嗓子發緊，體內勉強燃起一點九陽火，連冷都驅不散。
    她跌跌撞撞追上去，身影快被雪吞沒，喊聲被風吹碎。
    “蕭寒！回來！”
    斷魂崖邊，月光慘白。
    蕭寒白衣立在崖邊，背影孤得像要折斷的劍。
    風雪卷著他衣角，隨時會把他卷下去。
    識海裏，夢魘使留下的幻象還在翻騰——
    一個小女孩跪在廢墟裏哭：“哥哥，別丟下我……小小怕……”身後是火，是死人，是整個世界的毀滅。
    這畫麵和師父死時重疊，一刀刀割他的神魂。
    “執念成魔，萬劫不複……別走我的老路……”
    斷魂劍裏，師父殘魂最後一聲歎息。
    蕭寒閉著眼，一滴淚滑下，剛碰到臉就結成了冰。
    他抬手，輕輕撫過劍身，動作溫柔得像在告別。
    “師父，你說得對。”他低聲說，像回答殘魂，也像判自己死刑，“這次……我不再為你瘋了。”
    話落，劍嗡地一聲自動入鞘。
    合鞘刹那，劍柄上浮出兩個血字：情斷。
    “蕭寒！”
    沈璃撲到崖邊，差點摔倒。
    她看著他，眼淚湧出，眨眼間在睫毛上凍成冰。
    “你答應過要一起走完這條路！為什麼現在走？為什麼！”
    蕭寒轉身，臉上沒有笑，隻有安靜的痛。
    他沒走近，隔著風雪抬起手，像想摸她的臉，聲音輕得像雪落地：“璃兒，你該好好活著，不該陪我這個瘋子掉進深淵。林淵需要的是能為他拿劍的人，不是為我陪葬的魂。”
    “我不要！”她伸手抓，隻想留住他。
    他卻搖頭，往後退了一步。
    那一步，隔開了生死。
    “有些路，隻能一個人走。”
    林淵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沈璃跪在崖邊，手死死摳著雪，指節發白。
    他望向崖下——隻有黑，深不見底，什麼都看不見。
    忽然，耳邊飄來一句輕歎，是玄陰殘魂最後的話：
    “執念者墜，守心者亡。”
    瞬間，林淵心口那道鎖情紋，像是被人猛扯，開始一寸寸裂開！
    劇痛撕心裂肺，一滴血淚從眼角滑下，落在雪上，凝成紅冰。
    他站著，手握逆命斬，抖得厲害。
    腦子裏全是小時候那個紮雙丫髻的小女孩踮腳說：“淵哥哥，你答應我，永遠別為了我，變成自己討厭的人。”
    可他還是變成了。
    他沒跳下去，隻是站在風雪裏，對著深淵，低聲說：“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風雪停了。天邊升起一輪血月，紅得詭異。
    這時，沈璃懷裏的冰晶種子突然嗡鳴。
    一道光射出，在雪地上映出模糊畫麵——
    混沌秘境深處，一株枯樹岩心裏，懸著一枚金紅交織的果子，光芒流轉。
    九條黑鏈纏著它，每一條都透著死氣。
    樹梢上，一隻黑烏鴉轉著空洞的眼珠，沙啞開口：
    “尋果者，必失所愛。”
    畫麵消失。
    萬裏之外，迷霧山穀中，夢魘使收回目光。
    他攤手，掌心一張信紙被捏碎——上麵字跡模仿蕭寒的筆體。
    他隨手碾成灰，冷笑：“婆娑果的線索，已經種進她心裏……接下來，等那個帶逆輪印的人，一步步走進獻祭的結局。”
    雪原寂靜。
    林淵走到昏迷的沈璃身邊，彎腰抱起她。
    她身子冰涼，輕得像沒有重量。
    他抬頭看血月，心口鎖情紋裂開的痛一陣陣襲來。
    可他的眼神，比冰雪更冷，比黑夜更深。
    前路，已無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