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血脈深處冒出來的，不是什麼遠古神靈，而是一道更原始、更狠的印記。
    它像一頭埋在血裏的野獸，被沈璃的血一激，猛地驚醒，卻因力氣不夠，隻能悶哼一聲，又沉進她命運的最底層。
    血雨不停地下，砸在火島燒焦的石頭上，發出刺啦的響聲。
    沈璃靠著船邊，喘得厲害，每吸一口氣，心口那道深疤就跟著抽痛。
    疼還在其次，真正讓她發冷的，是鎖情紋傳來的一絲微弱震動。
    有東西……還沒死。
    就在她身體裏，一根比頭發還細的蠱線，像毒蛇一樣，正順著她的經脈悄悄爬行，找下一個藏身的地方。
    林淵蹲在她麵前，蒼白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眼睛閉著。
    他眉心的鎖情紋閃著紅光，那光像無數小觸手，鑽進沈璃全身，追著那根殘蠱不放。
    一會兒後，他睜開眼，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它沒死，躲進了你的命格。”
    命格。看不見摸不著，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沈璃扯了下嘴角，笑得苦：“我娘逃了一輩子，臨死時魂上還是被刻了”聖女”兩個字。我燒了玉佩，燒光了那些惡心的蟲子……可這血，生來就被套了鎖鏈，我還能怎麼逃？”
    她說話時，聲音裏藏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抖。
    那是血裏帶來的怕，是一代傳一代的絕望。
    幾十步外的暗處，蓮使·白娘趴在一塊碎石後麵。
    她麵前的藥缽炸成了渣，嘴角流著血。
    她死死盯著沈璃的背影，那雙本該充滿恨意的眼睛，此刻竟有一絲說不出的憐憫。
    “傻孩子……你隻要肯回來，母鼎可以為你開，冥會也可以為你改……何必受這種罪？”
    她低聲說著，聲音輕得像要散掉。
    她抬起唯一能動的左手，手指哆嗦著結出一個怪異的手印。
    她想喚醒沈璃體內的最後一絲殘蠱，哪怕隻讓她痛一下，也要讓她想起自己的“身份”！
    可手印剛成一半，一股冰冷的劍意突然出現，死死鎖住她！
    一道淡卻鋒利的劍影憑空斬來——是蕭寒的斷魂劍氣，是他留在世上最後一點不甘！
    劍影毫不遲疑，一刀劈下！
    “噗嗤！”
    白娘的手印斷了，連帶整隻手也被齊腕砍斷！
    “嗬……嗬嗬……”她沒喊疼，反而笑了，笑得發瘋。
    看著那道消散的劍影，她眼裏隻有決絕：“蕭寒……你能護她一時，能護她一輩子嗎？她的命……早就定了！”
    話沒說完，她猛然引爆全身精氣！
    “轟！”
    一聲悶響，白娘整個人炸開，化作一團血霧。
    血霧中，她用盡最後力氣，留下半句破碎的話，飄在風雨裏：
    “聖女歸位，母鼎將開……南疆……血蓮……”
    聲音戛然而止，她徹底沒了氣息。
    林淵猛地站起，他那雙瞎掉的眼睛準確地“看”向血霧消失的方向。
    鎖情紋不僅聽清了那半句話，還捕捉到空氣中殘留的一絲……來自南疆十萬毒嶺的毒瘴味！
    他一句話沒說，轉身大步走向火島中心的陣台。
    他用手指在手腕一劃，黑紅的魔血立刻湧出。
    他以血畫符，在滾燙的石台上飛快畫出一道“歸元引路符”，筆畫複雜古老。
    “收！”
    他低喝一聲，把白娘魂散時逸出的氣息和地上的歸元晶砂強行捏在一起。
    猩紅的符文瞬間亮起，衝上天空！
    虛空中，一幅由光點組成地圖緩緩浮現——一片無邊的原始叢林，深處有個被濃霧封死的血色水潭，上麵寫著三個字：血蓮潭。
    沈璃瞳孔一縮，脫口而出：“那是我母族的禁地……南疆十萬毒嶺的血蓮潭！”她死死盯著那個點，一段被埋的記憶突然撕開，“守在那裏的是血蓮婆婆，傳說……她是”血祭歸源”裏唯一活下來的人。”
    不用多說，目標已定。
    巨大的火島再次升空，化作一道火光，衝破雨幕，直奔南疆而去。
    路太遠，毒瘴的氣息仿佛提前撲來，空氣都變得沉重。
    沈璃睡不著，一遍遍摸著心口那道不再流血的疤。
    迷糊中，她又夢見那個反複出現的場景。
    夢裏，她還是小孩，眼睜睜看著母親被鐵鏈拖走。
    母親背上，被人烙下“叛聖”兩個血字。
    周圍族人冷漠地看著，眼神像刀子。
    耳邊回蕩著大祭司冰冷的聲音：“有血蓮心脈的人，活著是爐子，死了是灰。這是天命，不能改！”
    “不！”
    沈璃猛地驚醒，一身冷汗。
    她喘著氣，發現林淵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她身邊。
    他眉心的鎖情紋正發出穩定微弱的紅光——他在“聽”她的夢，用自己的方式，替她趕走那些噩夢。
    兩人對視，誰都沒說話，沉默填滿了小小的空間。
    很久，沈璃才啞著嗓子開口：“你不害怕嗎？不怕哪天我真被控製了，變成他們要的”聖女”，親手殺你？”
    林淵靜靜“看”著她，慢慢搖頭。
    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力量：“如果你真成了我的敵人，我會親手殺了你。”
    沈璃心一沉。
    “但現在……”他語氣一轉，透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執拗，“你是沈璃。”
    火島轟鳴著打破寂靜，急速下墜，重重砸進那片傳說中的毒瘴之海。
    瘴氣如牆，死寂如墓。
    血蓮潭邊，一個瘦得隻剩皮包骨的老太婆坐在血色巨石上，身上纏滿黑藤，那些藤像是長在她身上，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林淵扶著沈璃走出火島時，老太婆猛地睜開眼！
    那是一雙渾濁卻銳利得嚇人的眼睛，她不看沈璃，而是直直“盯”著林淵，聲音像枯骨摩擦：“一個瞎了的魔頭，也敢帶她來送死？”
    血蓮婆婆！
    她慢慢抬起幹枯的手，不顧林淵身上的殺氣，指尖輕輕劃過沈璃的心口。
    明明沒碰到皮膚，沈璃卻像被冰針紮進心髒！
    “印記沒清，蠱根沒斷。”血蓮婆婆收回手，冷冷道，“南疆的九幽母鼎一旦打開，她體內的東西就會徹底醒來——那不是死，是變成他們想要的”完美聖女”。”
    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一張漆黑符紙，上麵刻滿血字，遞到沈璃麵前。
    “這是”血蓮解印咒”，用我剩下的命煉的，能幫你壓住蠱根三年。”她看著沈璃，眼裏閃過一絲複雜，“但記住——別靠近九幽鼎，靠近的人，魂歸冥會！”
    風忽然吹起。
    濃瘴翻滾，潭底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同時睜開。
    一陣若有若無的女人低語，隨風鑽進三人耳朵：
    “歸位……歸位……”
    沈璃接過那張冰冷的符，手指忍不住發抖。
    血蓮婆婆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三年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