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蔏坐在一群實習生中間，顯得很安靜。
    但每當有老乘警分享處理車廂突發疾病的案例時，他的背脊就會不自覺地挺得更直，眼神專注得發亮，偶爾會舉手提出一些非常細節的問題，比如“在狹小空間如何快速判斷心梗和癲癇的區別”、“列車上常備急救藥品的極限使用時效”等。他的問題專業而務實，常常讓分享的老乘警都忍不住點頭稱讚。
    褚燼言靜靜地聽著。
    他發現自己對蘇蔏的“觀察”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他注意到蘇蔏傾聽時微微側頭的弧度，思考問題時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點的節奏，還有得到滿意解答時，唇角那抹不易察覺的、滿足的微揚。
    那是一種對職業發自內心的熱愛和追求。
    座談會結束，人群開始散去。褚燼言隨著人流走出教室，晚風帶著邊疆特有的幹燥和涼意拂麵。他走到廊簷下，習慣性地摸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裏，卻遲遲沒有點燃。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蘇蔏。
    蘇蔏正獨自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似乎在等人。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側影，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他微微仰著頭，望著基地外戈壁灘上那浩瀚無垠的璀璨星河，眼神有些放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離別的悵惘。
    褚燼言的動作停住了。他叼著未點燃的煙，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地看著路燈下的青年。晚風吹動蘇蔏額前的碎發，拂過他光潔的額頭。那一刻，蘇蔏身上那份沉靜的氣質仿佛與廣袤的星空融為了一體，有種遺世獨立的孤獨感，卻又美得驚心動魄。
    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攥了一下，一種陌生的、酸澀而悸動的情緒悄然蔓延。褚燼言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金屬煙盒。他想走過去，想問他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想問他明天幾點離開，想問他……會不會留在烏魯木齊局。
    他甚至想告訴他：你很特別。你的眼睛像沉靜的湖，你的專注像戈壁的磐石，你的堅韌……讓我印象深刻。
    然而，所有的念頭都隻在他心中翻騰。
    他最終隻是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新警的驕傲、性格的冷硬、對未來的不確定……無數無形的枷鎖將他牢牢釘在原地。他習慣了將一切情緒深埋，習慣了用行動代替言語。此刻，他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身份和理由去靠近。
    蘇蔏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轉過頭。兩人的目光在昏黃的光線下，隔著微涼的夜風，猝不及防地相遇。
    褚燼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仿佛剛才的凝視隻是無意間的掃視。他低下頭，哢噠一聲，終於點燃了那支叼了許久的煙。辛辣的煙草氣息瞬間湧入肺腑，帶來一絲熟悉的麻痹感。
    蘇蔏也收回了目光，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依舊沉靜。他最後看了一眼星空，轉身，朝著宿舍的方向走去。清瘦的背影很快融入夜色。
    褚燼言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再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霧在燈下繚繞，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那個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指尖的煙明明滅滅，如同他心底那份剛剛萌芽、卻注定在離別時刻戛然而止的悸動。他記住了這晚戈壁灘上清冷的風，記住了路燈下仰望星空的孤獨剪影，記住了那雙沉靜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悵惘。
    他也記住了那個名字：蘇蔏。
    一個來自遙遠江南、即將回到屬於他的軌道上的實習生。
    而他，褚燼言，他的圖釘才剛剛在烏魯木齊這片土地上釘下。他們像兩條偶然相交的線，短暫地在一個點相遇，然後，注定要朝著不同的方向延伸。
    煙燃盡了，燙到了指尖。
    褚燼言麵無表情地將煙蒂摁滅在旁邊的垃圾桶上。他轉身，朝著與蘇蔏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回宿舍。冷峻的側臉在夜色中更顯堅硬。
    隻是，沒人看見他插在褲兜裏的手，無意識地、緊緊攥成了拳，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那未出口的表白，那份隱秘的、帶著戈壁風沙氣息的初遇心動，被他連同煙蒂一起，深深摁滅在了這個離別的夜晚。
    成為他警徽之下，一份無人知曉的、滾燙的孤獨印記。

    作者閑話：

    勞褚和小蘇的第一次見麵，刪了又發因為我放在正文部分了。
    小蘇是個很強大的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