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雜物房的門便被粗魯地推開。兩個麵容刻板的嬤嬤進來，毫不客氣地將雲方合拽起，塞給她一把沉重的掃帚。
    “愣著幹什麼？今日該你當值清掃禦花園西側的落英徑！仔細著點，碰壞了什麼，仔細你的皮！”
    雲方合沉默地接過掃帚。她知道，所謂的“當值”，不過是折磨的開始。落英徑，是皇帝每日清晨前往禦書房的必經之路。
    深秋的清晨，寒風刺骨。雲方合穿著單薄的灰布宮女服，手指很快凍得通紅僵硬。她一下下地掃著滿地枯黃的落葉，動作並不熟練，卻異常認真。皇宮的壓製讓她體內那點微末的氣運運轉得更加艱澀，連帶著身體也比平日更畏寒。
    【係統提示：目標人物“簫霽雲”正在靠近。距離一百丈。】係統冷冰冰地報數。
    雲方合握緊了掃帚柄，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鑾駕儀仗的身影很快出現在視野盡頭。明黃的華蓋，威嚴的侍衛，簇擁著那抹至高無上的身影。簫霽雲穿著一身玄色繡金龍常服，麵色冷峻，正聽著身旁太監低聲稟報著什麼，目光隨意地掃過路徑兩旁跪伏在地的宮人。
    他的視線，如同冰涼的刀鋒，掠過正在掃地的雲方合，沒有絲毫停留，仿佛她隻是一塊路邊的石頭，一株無關緊要的雜草。
    然而，就在鑾駕即將經過她身邊時，異變突生！
    一名端著茶點、原本垂首跟在儀仗後方的小太監不知怎的腳下一滑，“哎呀”一聲驚叫，整個人向前撲倒！手中托盤飛了出去，上麵滾燙的茶水和新出爐的精致點心，劈頭蓋臉地朝著雲方合的方向砸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周圍的侍衛都來不及反應！
    雲方合瞳孔一縮，身體卻比思維更快。那是她穿越前常年加班躲閃外賣電動車練就的條件反射，加上這段時間被追殺的危機曆練——她猛地向側後方撤步，同時手中掃帚下意識地向前一擋！
    “噼裏啪啦——”
    瓷盞碎裂聲，點心落地聲，以及那小太監摔倒在地的痛呼聲同時響起。
    滾燙的茶水大半潑在了掃帚和地上，濺起的些許沾濕了她的裙擺，燙得皮膚一刺。幾塊點心砸在她剛才站立的位置，摔得稀爛。而她本人，除了裙擺濕了一小塊，竟毫發無傷，隻是握著掃帚，微微喘息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混亂。
    全場死寂。
    所有宮人都嚇得魂飛魄散，伏在地上瑟瑟發抖。那失足的小太監麵如死灰，磕頭如搗蒜：“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才罪該萬死！”
    侍衛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按住那小太監，緊張地看向皇帝。
    簫霽雲停下了腳步。
    他終於正眼看向了雲方合。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裏，沒有波瀾，隻有一種極致的冰冷和審視。他看著她狼狽卻挺直的站姿，看著她手中那柄擋開了“災禍”的掃帚，看著她那雙抬起來的、清亮冷靜、沒有半分惶恐反而帶著一絲譏誚的眼睛。
    這眼神……不像她。
    前世那個雲方合，嬌弱做作，遇到這種事，隻怕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哭哭啼啼地跪地求饒，或是趁機想往他懷裏撲。
    而這個……
    “你，”簫霽雲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卻讓周遭空氣又冷了幾分，“驚了聖駕，該當何罪？”
    雲方合鬆開掃帚，依著宮規跪下，聲音卻平穩得不帶一絲顫抖：“奴婢躲避不及，衝撞陛下，請陛下責罰。”她認罪，卻絕口不提那太監的“失足”，隻說是自己“躲避不及”。
    簫霽雲目光更冷。好個牙尖嘴利！好個鎮定異常！
    他緩緩踱步，走到她麵前，玄色的靴子停在滿地狼藉和跪地的她之間。
    “抬起頭來。”
    雲方合依言抬頭，不避不讓地迎上他的目光。
    距離如此之近，她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沉澱的、幾乎化為實質的恨意與冰寒。這就是重生歸來，一心要她性命複仇的帝王。
    “朕記得你，”簫霽雲的聲音低沉緩慢，帶著一種殘忍的玩味，“慣會裝柔弱，搏人憐惜。怎麼如今，倒學了幾分粗笨丫鬟的樣子？”
    這話惡毒至極，直指原主本性，更是對她此刻處境的羞辱。
    雲方合心底冷笑，麵上卻依舊平靜：“奴婢愚鈍，隻知盡本分，做好陛下吩咐的差事。”她將“陛下吩咐”幾個字咬得微重。
    果然，簫霽雲眼神微微一變。他自然記得，是他下旨將她擄來，丟來做這最低等的雜役。
    他俯下身，冰涼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龍涎香的冷冽氣息混雜著帝王的威壓，撲麵而來。
    “你的本分？”他嗤笑，眼底卻毫無笑意，“你的本分就是安分等著受死。別再耍任何花樣，否則……”
    他湊近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淬著毒：“朕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完，他猛地甩開手，仿佛觸碰了什麼肮髒的東西。取過身旁太監急忙遞上的絲帕，細細擦拭著每一根手指。
    “禦前失儀，衝撞聖駕，”他直起身，聲音恢複帝王的淡漠，“拖去慎刑司，杖二十。”
    侍衛立刻上前。
    “慢著。”簫霽雲忽然又開口，目光掃過她凍得通紅的手和單薄的衣衫，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既是粗使宮女，便該物盡其用。打完板子，調來禦前伺候筆墨。”
    所有人都愣住了。禦前伺候？那是多少宮女求之不得的體麵差事！可放在一個剛被杖責二十、皇帝明顯厭惡至極的“妖星”身上，這絕非恩典，而是更殘忍的折磨——放在眼皮子底下，時時刻刻地磋磨。
    雲方合被粗暴地拖了下去。
    簫霽雲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剛才那一瞬間的異常，那雙截然不同的眼睛……以及她躲開襲擊時那利落得不像尋常閨閣女子的反應……
    這一世的變數，他倒要放在眼前，看得清清楚楚。
    恨意依舊翻湧，卻摻雜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冰冷的興味。
    這場遊戲，似乎比他預想的，要有趣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