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和阿七如同兩尊門神，一左一右守在榻前，布滿血絲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廳內。他們的目光掠過那些或坐或立、神情複雜而敬畏的寨眾，最後總會落回角落裏那個正在用冰冷潭水清洗手上血跡的身影上。
    雲方合用一塊還算幹淨的布條，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指縫間殘留著獨眼陳指甲抓撓留下的血痕，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帶著杏仁甜膩氣味的粉末——那是從他指甲縫裏刮下來的。她的動作從容而專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細的工作，而非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濕透的粗布外衫已換下，此刻穿著一件寨子裏婦人提供的、略顯寬大的舊棉襖，裹住了她單薄的身形，卻裹不住那雙在火光映照下越發顯得冷靜銳利的眼睛。
    廳堂中央，獨眼陳被五花大綁，跪在冰冷的地上。他那隻渾濁的獨眼此刻充滿了怨毒、恐懼和一絲垂死掙紮的瘋狂。兩個健壯的漢子死死按著他的肩膀。
    “妖女！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獨眼陳嘶聲咒罵，聲音因恐懼而扭曲。
    雲方合終於擦淨了手。她將布條隨手丟進火堆，火焰“嗤”地一聲騰起一小股青煙。她緩緩走到獨眼陳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寒意：
    “陳瞎子，做鬼之前，不如先說說人話？比如，紀遷鶯許諾了你什麼好處？是讓你取代裴昭野的位置，統領這黑石寨的殘兵敗將？還是…許了你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獨眼陳的咒罵戛然而止，獨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梗著脖子強辯：“放屁！老子…老子是為了死去的兄弟！為了寨子的活路！你才是禍根！”
    “活路？”雲方合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把寨主推進冰窟，把唯一能壓住焚心蠱的人沉塘，再把剩下的兄弟送給紀遷鶯派來的殺手當靶子？這就是你陳瞎子給兄弟們指的”活路”？”
    她蹲下身，湊近獨眼陳那張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的臉，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讓我猜猜…紀遷鶯是不是告訴你，隻要除掉我們，她就能讓官府對黑石寨網開一麵？甚至…還能給你在京城某個衙門裏，謀個不大不小的差事？畢竟，一條聽話的、知道咬人的老狗，總比一群桀驁不馴的野狼好控製，是不是？”
    獨眼陳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鬼，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雲方合的話，句句戳中了他心底最隱秘的角落！
    雲方合不再看他，起身，將指尖拈著的那一點點沾著甜膩粉末的布屑，展示給眾人看。
    “你們聞聞，這味道，是不是有點熟悉？”她看向疤臉和阿七。
    疤臉湊近嗅了嗅，臉色驟變：“是…是”醉夢散”！寨子裏以前有人用過！沾上一點就能讓人昏睡不醒，劑量大了能要命！”
    “沒錯。”雲方合點頭，目光掃過廳內眾人，“冰湖邊上，裴昭野被你們死死按住時，是不是覺得他掙紮的力氣突然變小了？因為陳瞎子指甲縫裏藏的這點東西，趁亂抹在了他的傷口附近！他想讓裴昭野在冰水裏死得更快、更悄無聲息！”
    廳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看向獨眼陳的目光，徹底從敬畏雲方合帶來的複雜情緒，變成了純粹的、刻骨的憤怒和殺意！
    “陳瞎子！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老狗！”疤臉目眥欲裂，猛地拔出腰刀，刀鋒直指獨眼陳的咽喉，“老子宰了你！”
    “疤臉。”雲方合淡淡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讓疤臉的刀鋒硬生生停在半空。她看向眾人，語氣沉凝，“殺他，易如反掌。但他死了，線索也就斷了。紀遷鶯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她能用一個陳瞎子，就能用第二個、第三個。”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如刀鋒：“黑石寨遭此大難，元氣大傷。朝廷的鷹犬、紀家的毒牙，還有那些覬覦江湖地盤的其他勢力，都在虎視眈眈。留在這裏，是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