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看著路燈下那個和行李箱較勁的身影，秋緒白腦海裏隻有:
    他不懂那份“喜歡”，但他不想失去夏景南。朋友也好，別的什麼也好，他不想這個人就這樣從他的世界裏離開。
    他走向夏景南，空曠的街道，一點腳步聲都變得格外清晰。
    夏景南正跟卡死的輪子較勁，聞聲抬起頭。
    看清來人時，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地想後退。
    本來因為委屈心裏難受的不行，行李箱輪子卡住怎麼拔也拔不出來煩躁的都快繃不住想哭了。
    夏景南胡亂用手背蹭了下眼睛:“……你怎麼在這裏。”
    “睡不著，出來走走。”秋緒白道。
    目光掃過那隻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和他肩上挎著的書包，最終落回他臉上，“你呢？這麼晚，拖著行李在外麵幹什麼？”
    “又是離家出走……”
    回答的聲音很小幾乎隻有夏景南他自己能夠聽見。
    “為什麼？”秋緒白問。
    他吸了吸鼻子:“他們覺得我在討好你、巴結你，發現了你送的相機覺得我不配。”
    秋緒白靜靜地聽著。
    夏景南沒有說得很具體，但他能想象那個場景，能理解那些字眼對夏景南意味著什麼。
    心裏那點怪異，似乎被另一種更隱晦的情緒壓了下去。
    是心疼。
    他看著夏景南低垂的腦袋，細碎的發梢被風吹得淩亂。
    他走近一步，伸出手:“那……要不要先和我回家？”
    回家？
    回那個剛剛失控告白後狼狽逃跑的地方？夏景南被巨大的難以置信占據。
    他什麼意思？
    可憐我嗎？
    還是……因為那句“喜歡”？
    難道……他也？
    他盯著秋緒白伸過來的那隻手，路燈的光在那修長幹淨的手指上投下陰影。
    “你……”夏景南開口，“你帶我回去……是什麼意思？”
    “我都那樣說了……”他哽了一下，無法完整複述那句“我喜歡你”
    秋緒白伸出的手沒有收回，隻是微微蜷了一下指尖。
    他認真思考後回答:“我搜了，男生喜歡男生是什麼意思，看了很多還是不太懂。
    也不懂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夏景南的心沉了一下，果然……
    “但是，”秋緒白的聲音忽然變得堅定，“我不想失去你。”
    夏景南剛自嘲笑笑。
    這句話又在夏景南早已一片狼藉的心底激起巨大的水花。
    不是“喜歡”，不是“接受”，是“不想失去你”。
    如此簡單，如此直接，卻又如此精準地擊中了夏景南內心最深的渴望。
    被需要，被重視，不被輕易丟棄。
    “我不懂那種感情，”秋緒白繼續說，“可能也給不了你想要的回應。
    但是，你說的”喜歡”，我會試著去理解。也會尊重它。”
    他頓了頓，然後才說：“所以……要不要先跟我回去？外麵太冷了。”
    他的視線掃過夏景南凍得發紅的鼻尖和單薄的外套。
    夏景南怔怔地看著他。
    真不愧是秋緒白，現在說的這些話都可以堪比告白了，偏偏本人一點也沒察覺。
    那句“不想失去你”，是將他放在了平等甚至重要的位置上。
    一股滾燙的熱流直衝上眼眶，夏景南慌忙低下頭，死死咬住下唇，把即將湧出的濕意逼回去。
    “我不希望你是可憐我。”他必須申明這一點。
    “不是可憐。”秋緒白立刻否認，“是……不想你在這裏凍著。而且，”
    他看了一眼那個卡死的行李箱，“你也需要我的幫助吧。”
    夏景南吸了吸鼻子，沉默了。
    或許……
    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他願意試著理解，願意尊重這份感情。
    有些念頭動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像在黑暗裏跋涉太久的人，終於看到了一絲微光，哪怕那光還很遙遠，很微弱，也足以讓他生出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他不希望再像以前那樣，因為覺得“不配”就遠遠眺望，因為害怕被拒絕就提前畫地為牢。
    因為他不想失去我。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試著靠近一點？
    試著追求一次？
    這個想法讓夏景南再次“小鹿亂撞”起來。
    他看向秋緒白，對方還安靜地站在那裏等著他的回答。
    這條路或許會很難。
    但是我想試試。
    “嗯。”
    夏景南終於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不再猶豫，將自己的手完全放進了秋緒白的掌心。
    秋緒白似乎鬆了口氣，握緊他的手。
    “那……可能要打擾你很長一段時間了，”夏景南看著秋緒白蹲下身去，用力扳動那個卡死的輪子，低聲補充道，心情好起來語氣也變得賴皮，“……不介意吧？”
    既然你說了“不想失去”，那我就不客氣地留下了。
    秋緒白低著頭研究這個行李箱輪子怎麼就這麼巧卡的這麼死，隻是“嗯”了一聲。
    隨著“哢噠”一聲輕響，輪子終於被撬了出來。
    “好了。”秋緒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自然地接過夏景南手中的拉杆，“走吧。”
    重新踏進秋緒白的家門，夏景南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餐桌上，他為了秋緒白生日準備的巧克力蛋糕，還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裏。
    蛋糕上插著的蠟燭已經被拔掉了，隻留下幾個小小的孔洞，旁邊還散落著幾根燃過的火柴梗。
    夏景南的腳步頓住了。
    好好的一場生日，被他搞砸了，砸得徹徹底底。
    強烈的愧疚感洶湧而至，將他淹沒，他精心準備的蛋糕，秋緒白甚至沒來得及嚐一口。
    “……蛋糕，”夏景南指著餐桌，不敢看秋緒白的眼睛，“還沒吃呢。”
    秋緒白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愣了一下，隨即“哦”了一聲：“忘了。”
    但這句“忘了”卻讓夏景南更難受了。
    “對不起，把好好的生日弄成這樣。我們睡覺之前，重新過一次吧？
    就重新吹個蠟燭，許個願，行嗎？”
    他想彌補。
    哪怕隻是象征性地彌補一點點。
    他想讓這個屬於秋緒白的日子，至少有一個不那麼糟糕的結尾。
    秋緒白看著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懇求和歉意，沉默了幾秒。
    他其實不太在意這些儀式，生日對他而言本就沒有太多特殊意義。
    但夏景南在乎。
    “……好。”秋緒白點了點頭。
    夏景南立刻行動起來。
    他找到之前拔掉的蠟燭，仔細地插回原位，點燃。
    溫暖的燭光跳躍著，映亮了蛋糕上有些變形的奶油花紋，也映亮了桌邊兩個少年的臉龐。
    夏景南看著搖曳的燭火，又看了一眼身邊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安靜的秋緒白。
    他清了清嗓子，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唱了起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歌聲在安靜的客廳裏流淌，帶著一種幼稚的真誠。
    秋緒白有些意外地側頭看他，他不太習慣這種直接的、帶著點傻氣的祝福方式。
    但看著夏景南專注唱歌的側臉，那點不自在又悄然散去，目光像是被牽引一般。
    夏景南唱完最後一句“祝你生日快樂”，盯著燭火，小聲催促：“快，許願！吹蠟燭！”
    秋緒白依言閉上眼睛，他沒什麼特別宏大的願望，腦海裏隻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
    希望……這種平靜能持續下去。
    呼——
    “生日快樂，秋緒白。”夏景南輕聲說。
    這一次，沒有轉賬提示音，隻有一句帶著全部真心的祝福。
    當然也沒有說上次不真心，隻是愧疚和虧欠感更深而已，之前的方向錯了，現在及時走了回來也不晚。
    黑暗中，他感覺到秋緒白似乎輕輕“嗯”了一聲。
    短暫的沉默後，夏景南摸索著切了兩小塊蛋糕，遞了一塊給秋緒白。
    兩人就著窗外微弱的光，安靜地吃著。巧克力的味道有些苦，又有些甜，很醇厚的巧克力味。
    氣氛似乎有些過於安靜了。
    夏景南偷偷瞄了一眼身旁模糊的輪廓，一個想法浮現。
    他伸出食指，飛快地在自己的蛋糕上蹭了一點奶油，然後，在秋緒白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輕抹在了秋緒白靠近嘴角的臉頰上！
    “喂！”秋緒白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弄得一愣，下意識地抬手去擦，“……幹什麼？”
    夏景南看著他有些呆住的樣子，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想象出他微微蹙眉、一臉困惑的表情。
    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計謀得逞：“生日祝福啊！抹奶油是祝福！讓你新的一歲甜甜蜜蜜！”
    他一邊說，一邊又飛快地沾了一點奶油，這次目標明確地抹在了秋緒白另一邊臉頰上。
    秋緒白：“……”
    他停下擦臉的動作，更加困惑了。
    雖然不懂，但能感覺到夏景南此刻心情似乎很好。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盤子裏還剩的蛋糕，又看了看夏景南的方向。
    既然這是“祝福”。
    那麼……
    秋緒白思考了幾秒，然後也伸出自己的手指，也粘上了一塊奶油。
    接著，在夏景南還沉浸在“偷襲”成功的微妙喜悅中時，秋緒白的手指落在了夏景南的嘴角！
    “？”夏景南亞麻呆住。
    秋緒白做完這一切，放下手，看著他麵帶笑意:“那，我也祝福你。”
    語氣一本正經。
    夏景南徹底愣住了。
    他完全沒想到秋緒白會“反擊”！
    而且這種明明做著幼稚舉動卻一本正經的模樣。
    “噗……”一聲沒憋住的笑聲從夏景南喉嚨裏溢出來，緊接著是更大聲的笑。
    他笑得肩膀都在抖。
    “秋緒白……你……”他想說“你怎麼這麼可愛”，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秋緒白看著笑得停不下來的夏景南，更加困惑了：“……笑什麼？不是祝福嗎？”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但是沒有證據。
    “是是是！是祝福！”
    夏景南好不容易止住笑，抬手想擦掉嘴角的奶油，指尖碰到時，卻又頓了頓。
    他忽然不想擦了。
    他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看著秋緒白臉上那兩道被他抹上去的奶油印子。
    長了白胡須的小貓。
    再看看對方那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可愛”舉動的認真表情。
    他伸出舌尖，飛快地舔掉了自己嘴角上的奶油。
    秋緒白的那份祝福和巧克力的甜味在嘴裏化開。
    “很甜。”夏景南看著秋緒白，笑著說。
    這句“很甜”，像是在說蛋糕，又像是在說別的什麼。
    秋緒白看著他舔掉奶油的動作，雖然還是不太理解“抹奶油”和“很甜”之間的邏輯，但能感覺到夏景南此刻的心情是真的變好了。
    他“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兩人沒有再繼續這場幼稚的“奶油大戰”，隻是安靜地吃完了各自盤子裏剩下的蛋糕。
    夏景南收拾著蛋糕盒子，心裏前所未有的平靜，甚至帶著點小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