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南唱著歌，大概是在宣泄心裏的鬱悶和自卑，唱得那叫一個發了狠忘了情
    整個KTV包間都變成了他的主場。
    宣泄也是有效果的，至少心裏沒那麼鬱悶了。
    一番熱鬧下來，時間不早了。
    大家紛紛起身，帶著狂歡後的倦意收拾東西。
    夏景南強打起精神，和程渡一起張羅著，先把蘇桐彤和許淮送上車，叮囑她們到家報平安，接著是謝樺。
    夜風帶著涼意吹散了湯泉館帶出來的暖熱，也吹得人清醒了幾分。
    最後，隻剩下夏景南、程渡和秋緒白三人站在霓虹閃爍的湯館門口，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
    熟悉的黑車在路邊停下。
    秋緒白看向夏景南：“我的車到了。你們要一起嗎？可以順路送你們。”
    “我和景南家離得近，算是順路，”程渡撓撓頭，看向秋緒白，“你家在哪個方向啊？我記得開學那天放學，你不是說不順路嗎？”
    他心直口快，完全沒意識到這話裏的“舊賬”。
    秋緒白:……
    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
    當然說不順路了啊！因為他就算學校放學了，他還時不時會去上補習班。
    那句“不順路”是當時下意識的反應。
    “咳，”看著秋緒白被噎住的樣子夏景南適時站了出來，“確實順路的。秋緒白要是回家的話，會經過我們那片。”
    秋緒白沒反應，算是默認了夏景南的說法：“嗯，上車吧。”
    程渡“哦”了一聲，也沒多想，拉開車門就鑽進了副駕。
    夏景南抱著那個黑盒子，坐進了後排。
    秋緒白也坐了進來，關上車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和冷風。
    車子平穩啟動，彙入城市的車流。
    一路無話。
    隻有程渡偶爾和司機閑聊兩句。
    夏景南靠著頭枕，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懷裏盒子的棱角硌著他的手臂，也硌著他的心。
    車子先把程渡送到了小區門口。
    程渡大大咧咧地道了謝，拍拍夏景南的肩膀：“走了啊景南，生日快樂！禮物記得用！”
    然後身影消失在小區門內。
    車裏隻剩下夏景南和秋緒白，最終在夏景南家小區門口停下。
    夏景南抱著盒子下車，再次對車內的秋緒白道謝。
    秋緒白隔著車窗看著他，路燈的光線勾勒出他抱著盒子略顯單薄的輪廓，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嗯。早點休息。”
    車門關上，黑車很快消失在街角。
    夏景南站在原地，直到車尾燈完全看不見了，才抱著那個沉甸甸的盒子，轉身走進昏暗的樓道。
    家裏的燈黑著，父母大概已經睡了。
    他輕手輕腳地開門、換鞋，回到自己狹小的房間。
    他沒有開大燈，隻按亮了書桌上的台燈。
    夏景南將那黑色的盒子，放在書桌正中央。
    他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八千塊。
    他打開手機，再次確認了那個略帶誇張的價格。
    然後，他點開了手機的備忘錄，新建了一個文檔，標題輸入著：“秋緒白回禮計劃”。
    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開始飛速地敲打：
    現有存款:他調出手機銀行的APP，看著上麵的數字￥3,276.58。
    這是他省吃儉用幾年才攢下的“底氣”。距離八千，還差￥4,723.42。
    收入來源：
    打工：重中之重！
    目標:在秋緒白生日前湊夠差額￥4,723.42。
    校內:打聽食堂/小賣部/圖書館是否有招小時工？時間是否衝突？
    周末：快餐店？小時工？奶茶店？發傳單？
    節假日：國慶長假是黃金期！必須找到高強度兼職
    保存。
    有了個大概計劃夏景南靠在椅背上放空。
    他看著那個黑色的盒子，眼神複雜。
    感動嗎？當然有。
    秋緒白送他這麼貴重的禮物，那份心意沉甸甸的，他感受得到。
    這相機就像一個具象化的證明，證明秋緒白把他當朋友，甚至…很看重他。
    痛苦嗎？更強烈。
    這份“看重”太昂貴了，昂貴到他承受不起。
    它像一麵鏡子，無比清晰地映照出他們之間的天差地別。
    秋緒白可以隨手送出他需要攢很久的東西。
    一下子提高了他的消費水平，秋緒白沒有錯，過於他沒有什麼別的想法，但這樣貴重很難收下的心安理得。
    他並沒有對秋緒白做過什麼實質性的付出，目前看來秋緒白對他的感情隻是因為第一個朋友的特殊性而這樣。
    自卑嗎？深入骨髓。
    他害怕。
    害怕這份“不平等”會一點點啃噬掉他們之間的“朋友”關係。
    他害怕自己在秋緒白麵前，永遠會因為這昂貴的相機、因為這巨大的差距，而抬不起頭，而心存芥蒂。
    死要麵子？或許有一點。
    但他更想維護那份小心翼翼靠近後得來的平等感。
    他不想讓金錢汙染了這份情誼。
    這份“回禮”，與其說是還錢，不如說是他想為自己買回一份心安理得。
    他想要自己去填平那道鴻溝，讓自己在麵對秋緒白清澈的目光時，不至於那麼心虛和自慚形穢。
    如果真的把秋緒白當做朋友的話，是不是不應該這麼做？
    可是，如果不這麼做，那份沉甸甸的“負罪感”會像影子一樣跟隨著他，讓他無法純粹地享受這份友情，每一次看到秋緒白，每一次拿起那台相機，都會提醒他這份不對等。
    用汗水，用時間，用這種近乎自我懲罰的方式去“贖買”一份在他自己心裏才能成立的心理平衡。
    他最終閉上眼。
    其實一切都是自尊心在作祟吧？
    膽小鬼。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可不就是個膽小鬼嗎？
    連坦然接受一份真心的禮物都不敢，被那點可憐的自尊心捆得死死的。
    夏景南的感情不是單純的朋友，怕虧欠，怕有一天他發現這份感情所厭惡後。
    卻連對等的東西都還不起。
    夏景南最擔心的是那被秋緒白重視的友情，最後發現其實是不潔的，不單純的。
    如果因此被厭惡、被疏離，那送出的這些隻會變為沉重的負罪感壓在他的身上。
    他也擔心以後秋緒白覺得他是圖錢這樣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