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團活動結束得比平時放學晚一些。
    可能是因為和秋緒白的意外接觸。
    夏景南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腳步比往日輕快許多。
    路上他還回憶著細節，取景器裏那抹身影還有近在咫尺的氣息，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在家樓下他發現門口多了一輛陌生的自行車，隻覺得新奇，也沒有過多在意。
    上了樓，推開家門，預想中的低氣壓並未出現。
    客廳裏亮著燈，父親罕見地坐在餐桌旁，沒有抽煙，也沒有看手機，似乎在等他。
    母親一如既往在廚房忙碌著。
    “回來了？”父親的聲音響起，沒有往日的嚴肅，是帶著一絲刻意放軟的別扭。
    夏景南腳步一頓，輕輕“嗯”了一聲。
    “那個……”夏父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給你買了輛自行車，以後上學方便點，省得起那麼早，就樓下那輛，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
    夏景南回想起來樓下那輛銀灰色的自行車。
    這突如其來的“禮物”讓他有些懵。
    “那天……”夏父有些生硬的歉意，“爸……爸動手打你，是爸不對。
    爸太衝動了，喝了點酒……心裏也急。你別往心裏去。”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爸也是為你好，怕你學壞，怕你走歪路……
    你看，咱們家條件就這樣，我和你媽省吃儉用供你讀書不容易，你得爭氣啊！
    爸打你，那也是迫不得已……”
    母親這時也端著菜出來，連忙接話：
    “是啊小南，你爸他知道錯了。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都是為了你好！快，洗洗手準備吃飯了，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紅燒排骨！”
    夏景南站在原地，聽著父親這套夾雜著道歉、自我辯解和道德綁架的“PUA話術”，再想想那輛嶄新的自行車，心裏五味雜陳。
    一直以來憤怒和委屈並未完全消散，它們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示好”暫時壓了下去，像沉在心底的石頭。
    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他清楚地知道，那些刻薄的辱罵不是一句輕飄飄的“喝多了”、“為你好”就能抹去的。
    可能有愧疚，可能有無奈，更加強烈的感受是疲憊。
    他不想再吵，不想再麵對那些令人窒息的控訴和眼淚。
    到底什麼樣才是對的。
    看著父母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他最終隻是垂下眼，扯出一個笑容低聲說：“知道了。謝謝爸。”
    他接受了這份帶著枷鎖的“補償”，選擇將那些翻湧的情緒再次壓回心底。
    這瞬間他多想讓自己不懂得這些，像以前那樣沒有自己想法沒有自己的思考。
    隻會一味的服從，是不是就不會承受這樣的壓力和愧疚感。
    飯桌上，他沉默地吃著，聽著父母刻意找話題的閑聊，努力扮演著一個“和解”了的兒子。
    第二天，夏景南騎著那輛嶄新的山地車去上學。
    在學校裏，他會在課間裝作不經意地路過秋緒白的座位，瞥一眼他正在看的書或做的題。
    會在收作業時，借著給蘇桐彤減輕工作量的借口，特意走到他桌旁，哪怕隻是說一句“交作業”。
    會在攝影社活動時，認真聽秋緒白講解那些對他來說還很晦澀的光圈、快門知識，然後笨拙地嚐試。
    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著那個沉靜的身影。
    對他來說的話就是。
    果然人活著還是得有個動力。
    秋緒白這樣的人在他過去的日子裏從來沒有遇到過，他如此像小說裏才會存在的人。
    他對前來請教攝影問題的同學，雖然話不多，但解答清晰。
    他會默默整理好被其他社員弄亂的工作台。
    他對待社團公共器材也格外仔細。
    “我好希望能過秋緒白那樣的生活啊。”
    中午教室裏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夏景南趴在課桌上對程渡說著。
    程渡正在書上不知道畫些什麼:“咋了，確實要是我家也這麼有錢就好了。”
    “不是這個，”夏景南說道，“要是我也是一個人住，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程渡聽到這裏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過頭過來盯著夏景南。
    “景南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語重心長的開口，“不過你都知道他一個人住了啊？”
    夏景南沒理他，歎了一口氣，把頭埋進臂彎裏。
    程渡看著他這副模樣，皺了皺眉，隨即又站起來順勢拉起他來。
    “走了走了，現在食堂應該沒那麼多人了，吃飯去。”
    雖然已經入秋，但是蓉江的天氣還不算涼快，這段時間他們已經習慣了晚點再去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