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輕，吹動一旁的枝椏。
    周曜辰看著那份計劃表，心裏五味雜陳，既感動於林疏望的認真，這份詳細到微枝末節的考慮，顯然是耗費了無數的心血；可他同時又有些後怕，這樣的計劃書太過於冰冷，將所有的感情、柔軟都框住，沒有一絲能逾越的地方。
    “所以林疏望……”周曜辰聽見自己有些緊繃的聲音說道：“你把我們的感情當成了一個需要嚴格管理、並且需要不斷優化、克服困難的項目了嗎？”
    他指著那張紙上的數據，指尖微微抖動，“可是林疏望，你忘了感情不是機器，隻要設定了好了初始條件，就能達到預期效果的！”
    林疏望的臉瞬間白了一度，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不是這樣的，卻被周曜辰打斷了。
    “這份計劃幾乎都是圍繞著你，連我的生活也是，”他深吸一口氣，壓住眼底的酸澀，問出了最殘忍的問題，“林疏望，你是不是忘記了我是一個人，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軌跡，這份計劃書看似周全，可恰恰也說明你是不是在害怕，害怕我們彼此會在這幾年充滿變數的時光裏，各自成為完全不同、甚至不需要對方的人？”
    林疏望啞然了，他捏著紙張的手微微收緊，那份靜心規劃的計劃表周圍瞬間泛起了褶皺。
    他無法回答，因為他無法確定時間這個魔法師會將他們變成各種模樣，他可以做計劃，卻無法掌控人心的偏移。
    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帶著初春早晨特有的涼意。
    半晌，林疏望鬆開手，緩緩地將那份計劃表收好，放回書包裏。
    當他再次抬頭時，眼底沒有了往常的銳利，取而代之的是柔軟到近乎笨拙地坦誠。
    “你能跟我去一個地方嗎？”他的聲音很輕，征求著周曜辰的意見。
    看到林疏望這副柔軟的模樣，周曜辰心裏有些發酸，沒說話隻是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兩人漫步在校園裏，路旁的樹枝上冒出了些許嫩芽。
    “這裏是……”
    看著眼前翠綠的植物，周曜辰有些驚訝。
    林疏望沒回答，隻是拎起一旁的噴水壺，小心翼翼地給那些盆栽澆水。
    這裏是物理實驗室頂樓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不足五平米的地方，井然有序地擺放著不少盆栽，有常見的綠蘿、多肉，也有幾盆周曜辰叫不上名字，葉片有些奇特的植物。
    “這些是實驗室的廢棄材料，以及一些沒有……完全成功的實驗品，”他一邊澆水一邊輕聲地解釋著，“它們都需要穩定的光照、濕度以及嚴格配比的營養液，放在其他地方可能會很難養活，但這裏卻剛好適合。”
    周曜辰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裏的生機盎然，空氣中彌漫的植物和泥土混雜的氣息，與樓下實驗室那種嚴謹冰冷的風格截然相反。
    他蹲下身，眼前一盆葉片肥厚，卻帶著一股金屬質感的植物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輕輕碰了碰葉子，偏頭看向林疏望，“這也是實驗不成功的樣品？”
    林疏望嗯了一聲，也跟著蹲了下來，“這是培養的觀賞苔蘚，本來是想嚐試增強一下它對城市弱光環境的適應能力，結果對光線過於敏感，失敗了。”
    他沒有觸摸苔蘚，隻是用眼神專注地看著，“本來想改變，可結果你看它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可是能做它本來的樣子，也挺好的。”
    這話像是說給植物聽得，但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周曜辰聽著心中一軟，看向林疏望的側臉。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優秀的五官，原來平時理性、一絲不苟的林疏望心裏也藏著一片柔軟、可以允許“失誤”的角落。
    “你經常來這裏嗎？”周曜辰起身，走到護欄旁，眺望著遠方的景色。
    林疏望放下噴水壺，走到他身旁並肩而立，“壓力大，或者有困惑的、想不明白的時候，會來這兒看看。看看它們在這裏安靜地生長著，不需要接收複雜的指令，隻要汲取到基本的生長養分，然後該發芽就發芽，該開花就開花……就會覺得其實有些事情，也不用太計較得失。”
    他側轉身，看向周曜辰，溫聲開口：“阿辰，我知道那張計劃表可能是太過於冰冷，可我習慣了用這樣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他伸出手去觸碰周曜辰，不是牽手，隻是輕輕拍去了周曜辰袖口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土，“阿辰，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