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番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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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京都褪去了夏日的燥熱,染上了幾分清冽的金黃。鎮國公府後花園的菊花開得正盛,層層疊疊,金黃、雪白、絳紫,在午後的暖陽下舒展著花瓣,空氣裏彌漫著清甜的菊香,混合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
    季沐豊一身利落的月白箭袖常服,正站在一株開得格外繁茂的金菊前,微微彎腰,仔細地調整著花枝的位置。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修長的輪廓,側臉線條流暢而英氣,隻是耳根處泛著一點不易察覺的薄紅。
    他身後不遠處的石桌旁,宋之祁正閑適地坐著。他今日未穿慣常的素色衣衫,而是換了一身與季沐豊同色係的月白錦袍,襯得膚色愈發冷白如玉。他麵前攤著一本泛黃的古舊醫書,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卻並未執著筆,而是捏著一枚小巧玲瓏、通體碧綠的玉蟬,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玉蟬在他指尖靈活地翻轉,折射出溫潤的光澤。
    他的目光並未落在書頁上,而是牢牢地鎖在前方那個專注侍弄花草的身影上。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底深處是毫不掩飾的占有欲。陽光落在他長長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陰影,掩去了幾分過於銳利的鋒芒,卻讓那專注的凝視更添了幾分沉靜的、令人心悸的意味。
    季沐豊調整好花枝,直起身,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恰恰撞進宋之祁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那眼神太過直白,太過滾燙,仿佛帶著實質的溫度,瞬間燙得季沐豊心頭一跳,耳根那抹薄紅迅速蔓延到了臉頰。他有些狼狽地別開視線,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地走到石桌旁,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看什麼書?」季沐豊端起茶杯,試圖用話題驅散那令人窒息的曖昧氛圍,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宋之祁的目光終於舍得從季沐豊臉上移開片刻,掃了一眼攤開的書頁,指尖的玉蟬停止了轉動。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毒經補遺》,講幾種南疆奇花的相生相克。」他頓了頓,指尖輕輕點了點書頁上一朵形態妖異、色彩斑斕的花朵圖案,「比如這個『醉夢幽曇』,香氣能引人沉溺幻境,但若輔以『斷腸草』的根須三厘,熬煮半刻……」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季沐豊臉上,語氣平靜無波,「便能讓人……永遠隻記得想記得的人,隻想著想記得的事。」
    明明是討論毒物藥理,那平靜的語氣和專注的眼神,卻讓季沐豊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一股寒意夾雜著異樣的酥麻感瞬間竄過脊背。他當然明白宋之祁話裏那未盡的、病態的暗示——這瘋子又在想些有的沒的!
    「咳!」季沐豊重重地放下茶杯,茶水濺出幾滴,落在石桌上。他板起臉,努力做出嚴肅的樣子,耳根卻紅得滴血,「宋之祁!少琢磨這些歪門邪道!好好看你的醫書,救人要緊!」
    看著季沐豊那副明明羞惱得不行還要強裝正經的模樣,宋之祁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順從地點點頭,指尖的玉蟬又開始慢悠悠地轉動,聲音放得更輕,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意味:「嗯,聽哥哥的。不弄那些。」但那目光,依舊在季沐豊身上,未曾離開分毫。
    季沐豊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仿佛每一寸皮膚都暴露在那專注的視線下。他站起身,有些煩躁地在石桌旁踱了兩步:「我去前院看看父親,他今日約了兵部的幾位大人議事……」說著就要抬腳離開。
    「哥哥。」宋之祁清冽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瞬間定住了季沐豊的腳步。
    季沐豊回頭,隻見宋之祁不知何時已放下了那枚玉蟬,修長的手指正捏著一塊小巧的、方方正正的油紙包。他將油紙包遞到季沐豊麵前,動作自然流暢,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什麼?」季沐豊疑惑地看著那油紙包。
    宋之祁沒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他打開。
    季沐豊遲疑地接過,指尖觸碰到宋之祁微涼的皮膚,心頭又是一悸。他拆開油紙包,裏麵竟是幾塊晶瑩剔透、散發著清甜桂花香氣的蜜餞!每一塊都做得小巧精致,花瓣形狀,裹著細碎的糖霜,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動。
    「你……你做的?」季沐豊有些驚訝。他知道宋之祁精於藥膳,但做這些小零嘴……
    宋之祁微微頷首,眼神落在季沐豊驚訝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嗯。用的是府裏新采的金桂,加了點甘草和蜂蜜,清潤去燥。」他頓了頓,補充道,「你早上喝藥時,眉頭皺得很緊。」
    原來……是看他喝藥苦?
    一股**猝不及防地湧入心田,瞬間衝散了方才的羞惱和寒意。季沐豊看著掌心裏那幾塊精致可愛的蜜餞,又看看宋之祁那張清俊專注的臉龐,心頭五味雜陳。這個偏執的瘋子,一邊用恐怖的情話和危險的毒物嚇唬他,一邊卻又記得他喝藥時皺一下眉頭,會悄悄給他準備甜甜的蜜餞。
    他捏起一塊蜜餞,放入口中。清甜的桂花香混合著蜂蜜的醇厚和甘草的微甘瞬間在舌尖化開,完美地中和了湯藥的苦澀記憶。甜而不膩,清香滿口。
    「好吃嗎?」宋之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探尋,與他平日的清冷截然不同。
    季沐豊抬起頭,對上那雙緊盯著他的眼睛。此刻,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沒有了令人心悸的占有欲,隻剩下純粹的、等待肯定的期待。心底最後那點別扭仿佛也被這甜意融化了。季沐豊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極淡卻真實的笑容,點了點頭:「嗯,很甜。」
    看到季沐豊的笑容,宋之祁的瞳孔似乎亮了一下。他緊抿的唇角也放鬆下來,勾起一個清淺卻無比滿足的弧度。他不再說話,隻是重新拿起那枚玉蟬,安靜地把玩著,目光依舊流連在季沐豊身上,隻是那專注裏,多了幾分暖融融的甜意。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兩人身上,空氣中彌漫著菊香、蜜餞的甜香,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獨屬於宋之祁的清苦藥草氣息。歲月靜好,藥香繞指。
    。。。。。。
    日子如同府中庭院裏潺潺的溪水,在宋之祁無聲無息的滲透和季沐豊半推半就的適應中,平靜而緩慢地流淌著。
    宋之祁的存在,在鎮國公府裏漸漸變得理所當然。他名義上是季沐豊的「救命恩人兼友人」,被夫人蘇氏熱情挽留暫住。府中下人起初對這個氣質清冷、沉默寡言又深得世子「親近」和夫人「喜愛」的年輕公子頗感好奇和敬畏,但時間久了,發現這位宋公子除了每日雷打不動地給世子送藥、目光總是黏在世子身上之外,並無任何架子,甚至偶爾還會指點府醫一些疑難雜症,便也習慣了。
    國公爺季國昌起初看宋之祁的眼神依舊複雜,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憋屈。但宋之祁行事極有分寸,對季國昌恭敬有加,從不逾矩,更不曾在明麵上做出任何讓他下不來台的事。
    加上夫人蘇氏的嚴防死守和「書房警告」,季國昌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每次看到兒子被那小子盯著看時耳根泛紅的模樣,就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最後隻能眼不見為淨,跑去校場練槍。
    最開心的莫過於國公夫人蘇氏。她簡直把宋之祁當成了自家第二個兒子,還是怎麼看怎麼滿意的那種。每日噓寒問暖自不必說,府裏得了什麼新鮮瓜果、上好的衣料,必定先緊著宋之祁和季沐豊。她更是熱衷於創造各種機會讓兩人獨處。
    這日午後,蘇氏便以「秋日幹燥,需飲潤肺羹湯」為由,親自端了兩盅燉得清亮粘稠的雪梨百合羹,送到了季沐豊的書房。
    「豊兒,之祁,快來嚐嚐,母親燉了一上午的。」蘇氏笑吟吟地將托盤放在書案上,眼神在並肩站在書架前似乎正在討論什麼的兩人身上來回逡巡,滿意地點點頭。
    季沐豊正指著一卷兵書上的陣圖對宋之祁說著什麼,宋之祁微微側頭聽著,目光專注。聽到母親的聲音,季沐豊連忙應聲:「有勞母親了。」他走過去,剛想端起一盅,卻被蘇氏輕輕拍開了手。
    「誒,急什麼,燙著呢。」蘇氏嗔怪道,隨即眼珠一轉,看向宋之祁,笑容更加慈愛,「之祁啊,豊兒這孩子毛毛躁躁的,你看著點他,別讓他燙著。母親想起來庫房那邊還有點事要交代,你們慢用,慢用啊!」說完,也不等兩人反應,便帶著一臉「我懂我都懂」的笑意,腳步輕快地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帶上了房門。
    書房內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羹湯散發出的清甜香氣。
    季沐豊看著緊閉的房門,又看看案上那兩盅明顯是「雙份」的羹湯,哪裏還不明白母親的心思?他無奈地扶額,耳根又開始發燙。自從宋之祁留下,母親這種「製造機會」的行為簡直層出不窮,花樣翻新。
    他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走到書案旁,拿起勺子攪動著盅裏溫熱的羹湯,試圖緩解氣氛:「母親她……咳,總是這樣。」
    宋之祁也走了過來,站在季沐豊身側,距離不遠不近,剛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他沒有立刻去動自己的那盅,目光落在季沐豊微微泛紅的耳廓上,眸色深了深。
    「夫人很好。」他低聲說,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他伸手,卻不是去端自己的湯盅,而是極其自然地握住了季沐豊拿著勺子的那隻手的手腕。
    季沐豊動作一僵,詫異地抬頭看他。
    宋之祁的手指微涼,力道卻不容置疑。他輕輕將季沐豊的手連同勺子一起帶到自己那盅羹湯上方,聲音低沉而清晰:「哥哥,這盅火候更好,梨肉更軟。」他握著季沐豊的手腕,引導著勺子舀起一勺晶瑩剔透、裹著粘稠湯汁的梨肉,然後穩穩地送到了季沐豊的唇邊。
    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天經地義。
    季沐豊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勺子,看著宋之祁那雙專注得仿佛在做什麼神聖儀式的眼睛,臉頰瞬間燒了起來!這……這瘋子!母親剛走他就……
    「宋之祁!你……我自己來!」季沐豊試圖抽回手,聲音帶著羞惱的顫音。
    宋之祁卻握得更緊了些,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弄疼他,又讓他無法掙脫。他微微湊近了些,清苦的藥草氣息混合著雪梨的甜香,將季沐豊籠罩。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裏麵清晰地映著他窘迫的臉,聲音帶著一種蠱惑般的低沉和堅持:
    「哥哥乖,張嘴。」
    「我嚐過了,這盅更甜。」
    那語氣,那眼神,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和偏執。季沐豊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鼓,血液仿佛都湧上了頭頂。他想斥責,想推開他,可身體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在宋之祁那近乎灼熱的注視下,他竟鬼使神差地、微微張開了緊抿的唇。
    微涼的勺沿輕輕抵在他的下唇,溫潤清甜的羹湯滑入口中。梨肉入口即化,百合軟糯,甜度恰到好處,帶著溫潤的暖意滑入喉嚨。
    宋之祁看著季沐豊順從地咽下那勺羹湯,看著他因為羞窘而微微顫動的長睫和染上紅暈的臉頰,眼底深處翻湧起濃烈的滿足和愉悅。他這才鬆開握著季沐豊手腕的手,拿起自己那盅羹湯的勺子,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動作優雅從容,仿佛剛才那逾矩的投喂從未發生。
    「嗯,確實很甜。」他咽下羹湯,目光依舊鎖在季沐豊臉上,意有所指地說道。
    季沐豊隻覺得被他目光掃過的地方都像著了火,剛剛咽下去的甜羹仿佛堵在了胸口,又熱又脹。他猛地低下頭,胡亂地舀著自己盅裏的湯,大口吃著,隻想快點結束這令人窒息的甜蜜酷刑。然而,那清甜的滋味卻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絲絲縷縷地滲入心底,甜得發慌,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季沐豊身為鎮國公世子,又是皇帝信任的年輕將領,公務自然不少。這日,他奉旨入宮,與兵部幾位大人商討北境冬防換防事宜,一直議到天色擦黑才得以脫身。
    回到府中,已是華燈初上。深秋的夜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季沐豊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快步穿過庭院,隻想趕緊回到溫暖的房中。
    推開自己臥房的門,一股融融暖意混合著熟悉的清苦藥草香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身上的寒意。屋內燭火通明,角落的炭盆燒得正旺,發出細微的噼啪聲。
    宋之祁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就著一盞明亮的琉璃燈看書。他穿著一身舒適的素紫色常服,墨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落頰邊,側臉在暖黃的光暈下顯得柔和靜謐。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目光精準地落在季沐豊帶著一身寒氣進來的身影上。
    「回來了。」他放下書卷,看著季沐豊。
    「嗯。」季沐豊應了一聲,解下披風遞給迎上來的侍女,搓了搓凍得有些發僵的手,「宮裏的炭盆燒得跟不要錢似的,出來反倒覺得冷了。」
    宋之祁站起身,走到桌邊,拿起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巴掌大小的暖手銅爐。那銅爐做得極為精巧,外麵套著柔軟的棉布套。他走到季沐豊麵前,不由分說地將暖爐塞進他手裏,指尖不經意地擦過季沐豊冰涼的手背。
    那觸感微涼,卻瞬間帶來一股奇異的**。季沐豊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溫熱的暖爐,一股暖意順著掌心蔓延開。
    「先暖暖手。」宋之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並未立刻退開,而是就著遞暖爐的姿勢,微微低下頭,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替季沐豊理了理方才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的衣領。他的動作輕柔而專注,指尖偶爾劃過季沐豊頸側敏感的皮膚,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季沐豊身體微僵,卻沒有躲閃。他低著頭,看著宋之祁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在自己領口處動作,感受著那近在咫尺的、帶著藥草清香的呼吸拂過額發,心底那點因為公務帶來的疲憊和寒意,竟奇異地被熨帖了。
    「餓了吧?」宋之祁替他整理好衣領,後退一步,目光落在他臉上,「小廚房溫著粥,還有你喜歡的蟹粉小籠。」
    季沐豊這才覺得腹中空空,點了點頭:「是有些餓了。」
    很快,熱氣騰騰的碧梗米粥和幾碟精致的小菜點心便擺上了桌,其中一碟正是季沐豊偏愛的、皮薄餡足、湯汁**的蟹粉小籠。宋之祁並未同吃,隻是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吃,時不時遞過一盞溫熱的清茶。
    季沐豊吃得很快,在宮裏議事耗費心神,此刻放鬆下來,食欲頗佳。他夾起一隻小籠包,剛咬開一個小口,滾燙鮮美的湯汁瞬間湧出,燙得他「嘶」了一聲,下意識地鬆開了筷子。
    「小心燙。」宋之祁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他動作極快,伸手穩穩地接住了那隻差點掉落的小籠包,修長的手指捏著薄薄的包子皮,竟絲毫沒有被燙到的跡象。他將小籠包放回季沐豊麵前的碟子裏,順手拿起旁邊備著的幹淨筷子,極其自然地夾起碟子裏另一隻稍涼些的,遞到季沐豊唇邊。
    「這個涼了些。」他說道。
    季沐豊看著遞到唇邊的食物,又看看宋之祁那雙眼睛。暖爐的溫度還殘留在掌心,頸間仿佛還殘留著他整理衣領時指尖的觸感。一股強烈的、被珍視和照顧的感覺如同溫熱的泉水,包裹住心髒。
    他沒有再別扭,也沒有拒絕。就著宋之祁的手,微微低頭,咬住了那隻小籠包。溫熱的、鮮甜的滋味在口中彌漫開,暖意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宋之祁看著他順從地吃下,眼底的暖意更深。他收回筷子,沒再繼續喂,隻是拿起一旁的濕帕子,極其自然地替季沐豊擦了擦唇角不小心沾到的一點油漬。
    季沐豊的耳根又悄悄紅了。他垂下眼睫,掩飾住眸中翻湧的情緒,低聲嘟囔了一句:「……我自己來就行。」語氣卻軟軟的,沒有絲毫力度,更像是一種甜蜜的抱怨。
    宋之祁唇角微揚,沒說什麼,隻是將濕帕子放到一邊,重新端起茶盞遞給他。燭光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投在牆壁上,靠得很近,無聲地訴說著一種無需言明的親昵與溫暖。
    。。。。。。
    時光荏苒,轉眼入了冬。京都落下了第一場大雪,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一夜之間便將鎮國公府裝點得銀裝素裹,瓊枝玉葉。
    這日休沐,季沐豊難得清閑。他心血來潮,裹上厚厚的貂裘,獨自一人來到府中後花園的梅林。幾株老梅迎著風雪怒放,紅的似火,白的如雪,清冽的梅香在寒冷的空氣中浮動,沁人心脾。
    他站在一株開得最盛的紅梅下,仰頭望著枝頭那晶瑩剔透、在雪光映襯下愈發嬌豔的花朵,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雪沫和梅香的清冷空氣,隻覺得心曠神怡。
    忽然,肩頭微微一沉。一件帶著體溫的、厚厚的玄色大氅披在了他身上,瞬間隔絕了刺骨的寒風。
    季沐豊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他微微側首,果然看到宋之祁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側。宋之祁隻穿著一件稍顯單薄的青色長衫,外麵鬆鬆罩著一件同色的棉袍,墨發上沾了幾片細小的雪花,正迅速融化,襯得他膚色愈發冷白。
    「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季沐豊蹙眉,下意識地攏了攏肩上還帶著宋之祁體溫的大氅,一股暖意包裹住他。
    「不冷。」宋之祁的聲音很輕,目光卻落在季沐豊被寒風吹得有些泛紅的鼻尖和耳廓上。他伸出手,極其自然地用微涼的指尖拂去季沐豊鬢邊沾染的幾片雪花,動作輕柔。
    季沐豊沒有躲閃,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雪落無聲,天地間一片靜謐的純白。梅香浮動,縈繞在兩人之間。宋之祁的眼神專注而深邃,映著雪光,仿佛盛滿了整個冬天的清冽與溫柔。
    「看什麼?」季沐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聲問道。
    宋之祁的指尖拂過他的鬢角,停留在他的耳廓,輕輕捏了捏那微涼的軟肉,聲音低沉而清晰,認真的說道:
    「看哥哥。」
    「雪景雖美,不及哥哥萬一。」
    如此直白的情話,若是放在半年前,季沐豊定會羞惱得跳腳。可此刻,在這冰天雪地的紅梅樹下,聽著宋之祁用那清冽的嗓音,平靜地、專注地說出這樣的話語,季沐豊隻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脹脹,又暖得發燙。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斥責或反駁,隻是微微垂下眼睫,耳廓在宋之祁微涼的指尖下,溫度卻迅速攀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留下一點細小的水珠。
    宋之祁看著他微紅的耳尖和低垂的眼睫,眼底的笑意更甚。他收回手,不再言語,隻是安靜地站在季沐豊身側,與他一同望著那風雪中傲然綻放的紅梅。
    兩人並肩而立,玄色與月白的身影在漫天飛雪和紅梅映襯下,形成一幅靜謐而雋永的畫卷。寒風依舊凜冽,卻吹不散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暖意。大氅下,季沐豊的手微微動了動,指尖蜷縮了一下,最終沒有伸出去。但那份無需言說的陪伴和宋之祁身上傳來的、清苦卻令人安心的藥草氣息,已經足夠溫暖整個寒冬。
    不知過了多久,季沐豊輕輕呼出一口白氣,打破了沉默:「回去吧,雪大了。」
    「嗯。」宋之祁應聲,側身讓開一步。
    季沐豊轉身,剛邁出一步,腳下踩到一塊被雪覆蓋的、光滑的鵝卵石,身體猛地一個趔趄!
    「小心!」宋之祁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急迫,反應快如閃電。他長臂一伸,穩穩地攬住了季沐豊的腰,將他整個人帶向自己懷裏。
    季沐豊猝不及防,一頭撞進一個微涼卻堅實溫熱的胸膛,鼻尖瞬間縈滿了那熟悉的清苦藥草氣息。腰間的手臂收得很緊,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
    「沒事吧?」宋之祁低頭看他,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季沐豊靠在他懷裏,驚魂未定地搖搖頭:「沒事,踩滑了。」他抬起頭,正好撞進宋之祁低頭看他的眼眸裏。那雙眼眸近在咫尺,裏麵清晰地映著他有些慌亂的臉,以及毫不掩飾的關切和……一絲後怕?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天地間隻剩下彼此的心跳聲,隔著厚厚的衣物,緊密地貼在一起,清晰可聞。宋之祁攬在他腰間的手沒有鬆開,反而收得更緊了些。兩人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交織,帶著灼熱的溫度。
    季沐豊能清晰地感受到宋之祁胸腔的震動,感受到他手臂傳遞過來的力量和溫度。那股清苦的藥草香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濃鬱,不再是若有似無的縈繞,而是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呼吸,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沉淪的氣息。
    宋之祁的目光從季沐豊的眼睛緩緩下移,落在他因為驚嚇而微微張開的、泛著水潤光澤的唇上。眸色瞬間變得深幽,,翻湧著某種壓抑已久的渴望。他緩緩低下頭,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
    季沐豊的心髒狂跳起來,幾乎要衝破胸膛。他看著宋之祁在眼前放大的俊臉,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和溫柔,身體微微發顫,卻忘記了躲閃。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長睫劇烈顫抖著。
    然而,預想中的吻並未落下。
    宋之祁的唇在距離季沐豊的唇瓣僅有一線之隔時停住了。他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季沐豊的皮膚上,帶來一陣令人戰栗的酥麻。他似乎在極力克製著什麼,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最終,他隻是在季沐豊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極其輕柔、珍重、帶著無盡克製與珍視的吻。
    那吻一觸即分,如同雪花落在掌心,微涼,卻留下久久不散的悸動。
    宋之祁抬起頭,手臂依舊穩穩地環在季沐豊腰間,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絲壓抑的喘息,卻無比清晰地響在季沐豊耳畔:
    「走吧,哥哥。雪大了,我們回家。」
    「回家」兩個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歸屬感。
    季沐豊緩緩睜開眼,臉頰緋紅如霞,眼睫上還沾著方才融化的雪水,濕漉漉的。他看著宋之祁那雙依舊翻湧著暗潮、卻盛滿了溫柔與克製的眼睛,感受著腰間那堅定而溫暖的力道,心頭最後一絲防線轟然倒塌。一股巨大的**和難以言喻的悸動席卷了全身。
    他不再猶豫,也不再抗拒心底那份早已滋生的情愫。他輕輕地將頭靠在宋之祁的肩上,臉頰貼著他微涼的衣料,汲取著那令人心安的氣息,低低地、帶著一絲鼻音應道:
    「嗯……回家。」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溫柔。兩人相擁著,踏著厚厚的積雪,朝著那亮著溫暖燈火的院落走去。身後的雪地上,留下兩行深深淺淺、緊密相依的腳印,蜿蜒向前,仿佛預示著他們未來漫長而糾纏的餘生。藥香繚繞,風雪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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